那段录音没有停,一遍,又一遍。
在秦家老宅的每一个角落,冷酷地回响、审判。
“振邦,帮我!他们来了!”
“……你保住阿妄,我把沈家的一切都给你!”
枪声,惨叫,然后是新一轮的哀求,时间在这反复的折磨中被拉长、碾碎。
宾客们脸色惨白,下意识捂住耳朵,却根本挡不住那钻入骨髓的声音。
有人站立不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沉闷的巨响被更大的噪音淹没。
角落里,秦昊死死攥着酒杯,他看着台上脸色铁青的秦彻,又看看灯光下那个平静得不像活人的沈妄。
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战栗,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疯了,那条狗真的疯了!他竟然真的敢!
主桌那几位秦家叔公,早已不是惊恐,而是彻底的魂不附体。
其中一位头发全白的老人,手里的银质汤匙“哐当”一声掉进汤碗,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嘴唇哆嗦,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们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段录音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丑闻,这是催命符。
整个宴会厅,已然沦为人间炼狱。
风暴的中心,只有两个人,讲台上的秦彻,和灯光下的沈妄。
秦彻脸上的肌肉彻底僵死,是一种神经被烧断后的空白。
他没去看那些惊慌乱窜的蝼蚁,也没去看墙上父亲那张伪善的遗像。
整个世界,被压缩成对面那个穿着白西装的身影。
怒火?不,不是怒火。
那是他耗费十八年心血雕琢的最完美的艺术品,在他最盛大的典礼上,自己走向了破碎。
然后用最锋利的碎片,对准了他的心脏。
他愤怒的,是他以为刻入骨血的忠诚,竟然是伪装。
他愤怒的,是他以为完全属于自己的所有物,竟然从头到尾,都有着独立的意志。
背叛,“关掉!!”
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咆哮从秦彻喉咙深处炸开,带着野兽撕咬前的血腥。
总控室的回复通过对讲机传来,充满了绝望的电波杂音:“不行!秦总!控制不了!信号源是独立的!我们被入侵了!”
秦彻不再听。
他撕碎了所有伪装与体面,从讲台上一跃而下。
昂贵的定制皮鞋鞋跟撞击大理石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他周身裹挟着焚尽一切的杀意,直直地扑向沈妄!
人群被无形的气浪劈开,尖叫着、哭喊着向两边退散,桌椅翻倒,香槟与菜肴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看清了,秦彻要杀了他。
亲手杀了这个他一手养大的,最忠诚的背叛者。
然而,沈妄没动,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所有混乱的中央,圣洁得如同为这场血祭而生的祭品。
他看着那个一手缔造了他,又亲手毁灭了他的男人,向自己冲来。
他笑了,那笑容干净、纯粹,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
来吧,秦彻,这就是我为你,为你的父亲,为这肮脏的秦家,准备的……最终审判。
风声呼啸,秦彻瞬间已至沈妄面前。
那只被水晶杯碎片扎得鲜血淋漓的手还垂在身侧。
另一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抚摸过沈妄每一寸肌肤的手,此刻化作利爪,狠狠掐向沈妄那截戴着铂金项圈的、脆弱的脖颈!
他要亲手掐断这根不听话的骨头,亲手捏碎这个胆敢背叛他的灵魂!
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刻,一道银光,从沈妄怀中一闪而出。
不是攻击,没有一丝杀气,沈妄只是将那东西,安静地、坚定地,横在了自己与秦彻之间。
是一把银质的小刀,刀身小巧,线条流畅,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折射出森然的光。
秦彻的动作,在距离沈妄脖颈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时间凝固,他死死地盯着那把刀。
他认得,这是他送给沈妄的第一个“玩具”。
是他用来教导“规矩”,用来划下所有权印记,用来“爱抚”他的工具。
这把刀,是他们之间最私密、最病态的联结。
此刻,这把刀被沈妄握在手里。
刀尖,稳稳地抵着他自己的心脏。
刀柄,却恭敬地、虔诚地,朝向了秦彻。
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最残忍的献祭。
沈妄抬起眼,迎着秦彻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唇角的弧度越发残忍。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在这片循环的噪音中,只有秦彻能听见。
“主人。”
他依旧这么称呼他,语调甚至带着一丝缠绵的笑意。
“这把刀,您还认得吗?”
秦彻的手悬在半空,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那只受伤的手,鲜血混着香槟,一滴,一滴,砸在沈妄纯白的西装前襟上。
血珠触到洁白的布料,迅速洇开,触目惊心。
沈妄毫不在意,握着刀,又朝秦彻递近了一分,冰冷的刀柄几乎要贴上秦彻的胸膛。
“您教我的第一课,是服从。”
“这把刀在我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疤痕,我都记得。”
“它们是您教会我疼痛,教会我忠诚的证明。”
“现在,我用它来上最后一课。”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凌迟着秦彻的理智。
“一场最盛大的、为您父亲献上的……”
“血祭。”
死寂。
秦彻看着他,看着那双不再有任何迷恋和顺从,只剩下疯狂和解脱的眼睛。
忽然,笑了。
那笑声嘶哑、破裂,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腥味。
“呵……呵呵……”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
越过沈妄的肩膀,越过那截脆弱的脖颈,精准地,握住了那枚朝向他的、冰冷的刀柄。
他的手,覆盖住了沈妄的手。
温热的、粘稠的血液,瞬间将两人紧握着刀柄的手黏连在一起,不分彼此。
秦彻的拇指,甚至还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摩挲了一下沈妄因为用力而凸起的指骨。
他低下头,凑到沈妄耳边,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滚烫又冰冷。
周围的一切,尖叫、录音、混乱,都在这一刻彻底远去。
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他们共同握住的、抵在沈妄心脏上的这把刀。
“沈妄。”
秦彻的声音低沉而愉悦,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的兴奋。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握着沈妄的手,将刀尖又往里送了一分。
布料被轻易刺穿,冰冷的金属贴上了温热的皮肤。
沈妄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秦彻感受到了,嘴角的笑意更深。
“握紧了。”
“我还没允许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