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刚才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秦切微微侧过头,欣赏着满地的狼藉。
“坐下吧,我们的故事还没讲完。”
沈妄没动,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冲撞着太阳穴,嗡嗡作响。
他想摔门而去,想远离这个疯子。
但秦彻接下来的话,瞬间勒紧了他的脖子。
“你不想知道,十八年前那晚,究竟是谁给你开了后门,让你能从沈家老宅的包围圈里逃出来的吗?”
沈妄瞳孔骤缩,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疑团。
当年沈家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在那么多职业杀手的眼皮底下溜走,还恰好遇上了秦彻。
“是你……”沈妄的声音嘶哑。
“是我。”秦彻承认得干脆利落。
沈妄感觉浑身的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名正言顺把你带回秦家,养在身边的理由。”
他靠在床头,虚弱的身体丝毫没有影响他掌控全局的气场。
“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很好用,不是吗?”
十八年。
他把杀父仇人当做救命恩人,感恩戴德了十八年。
他曾经为了报答秦彻这份恩情,拼了命地训练,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只为了能成为秦彻手里最有用的那把刀。
他因为自己对秦彻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而感到羞愧,觉得自己玷污了这份恩情。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秦彻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下,我说过,今天要告诉你一切。”
沈妄僵硬地挪动步子,坐的离秦彻很远,背脊挺得笔直。
“把你带回来只是第一步,”秦彻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说过,我想要的不是一只只会摇尾乞怜的狗,我要的是狼,狼是需要血肉来喂养的,而仇恨,是最好的催化剂。”
“你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试图查沈家的事,你找到了当年沈家的一个老佣人,叫福伯,对吧?”
沈妄的双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福伯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
“福伯是个忠仆,可惜,他有个好赌的儿子。”
这句话不言而喻。
“你胡说!”沈妄猛地抬头,厉声反驳,“福伯不可能骗我!他为了保护我,后来被人……”
话音戛然而止。
沈妄想起来了,福伯在见过他之后不久,就因为一场意外车祸去世了。
秦彻看着他,残忍地补上了最后一刀:“那场车祸也是我安排的,戏要做全套,不是吗?如果他活着,你总有一天会发现破绽。”
“只有死人,才能把秘密永远守住,也才能让你对我的恨,扎得更深。”
沈妄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还有你十五岁那年,在书房偷看到的那份绝密文件。”
“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收到的那封匿名举报信。”
秦彻每说出一件事,沈妄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那些他曾经视若珍宝的线索,支撑着他在无数个黑夜里咬牙坚持下来的复仇信念,此刻全都被秦彻一一拆解,变成了可笑的道具。
沈妄突然笑了一声,笑声干涩,难听至极。
“为什么……”
这种被全方位操控的无力感,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或者一直把我关起来,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做这些?”
如果只是为了占有,十八年前他就已经是秦彻的私人物品了。
何必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编织这样一个弥天大谎?
秦彻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向窗外。
夜色已经深了,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那种病态的偏执,在此刻达到顶峰。
“因为我想看看,你能为我做到哪一步。”
秦彻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妄心上。
“沈妄,这个世界上,爱太容易消散了,感激、忠诚,这些正面的情绪都太脆弱,时间一冲就淡了,唯有恨,是永恒的。”
他转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妄,那里面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我要你恨我,恨到骨子里,恨到每天晚上做梦都想杀了我,只有这样,你的眼里才永远只会看着我一个人,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你都会想着回来找我。”
“你看,我成功了。”
“这三年,你每一天都在想我,对吗?你想着怎么打败我,怎么羞辱我,怎么把我也踩在脚下。”
“你的每一分努力,每一次成长,动力都是我。”
“你为你自己的人生赋予了意义,而那个意义,就是我。”
秦彻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沈妄听着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真恶心,”沈妄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除了恶心,他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随你怎么说,”秦彻毫不在意。
“恶心也好,变态也罢,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过程并不重要。”
他掀开被子,不顾还在滴血的回血管,赤着脚下了床。
沈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彻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他比沈妄高半个头,此刻虽然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但那种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感依然让人喘不过气。
他抬起手。
沈妄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
但秦彻只是轻轻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沈妄的脸。
“沈卫确实是因我而死,但真正动手的是秦振邦,而秦振邦,已经被你亲手逼死了,你的仇,其实早就报了。”
秦彻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意味。
“现在的你,还要继续恨我吗?还是说……你打算换一种方式,来继续我们在摩纳哥没说完的那局棋?”
沈妄猛地挥开他的手,“别碰我!”
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秦彻的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但他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顺势抓住了沈妄的手腕。
“放开!”沈妄用力挣扎。
秦彻的手劲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刚受过重伤的病人。
他死死扣住沈妄的脉门,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拉。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你逃不掉的,沈妄,”秦彻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妄的颈侧,激起一片战栗。
“既然回来了,就别想再走,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仇人也好,情人也罢,你这辈子,都只能和我纠缠至死。”
沈妄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底一片赤红。
“如果我不呢?”沈妄咬着牙,声音冷得像冰。
“你可以试试,”秦彻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胜券在握的微笑。
“看看这一次,你能不能真正逃出我的手掌心。”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林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先生,公司急电,董事会那边……”
“让他们等着,”秦彻冷冷地打断。
“可是……”
“我说,等着。”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秦彻重新看向沈妄,目光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专注。
“游戏规则已经变了,沈妄。”
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曾经被沈妄用言语狠狠捅过一刀。
“以前是我给你设定目标,现在,换你来给我设定目标。”
“你想让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你想让我怎么活,我就怎么活。”
“只要你高兴。”
沈妄看着他,这个人已经疯了。
为了留住他,秦彻不仅摧毁了他的世界,也正在摧毁自己。
“我只有一个要求。”
秦彻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那是赌徒梭哈一切后的疯狂与不安。
“别让我找不到你。”
沈妄感觉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
他想反驳,想怒骂,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这个毁了他一生的男人。
可看着秦彻此刻的模样,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恨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多年的纠缠,早已让他们血肉相连。
要把秦彻从他的生命里彻底剜出去,他自己也得脱一层皮。
秦彻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
在这场游戏里,他们都是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