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日奈那声冰冷的质问如同利剑,悬在夏老师的头顶。娇小的风纪委员长此刻散发出的气势,丝毫不亚于面对最严重的学园冲突事件,紫水晶般的眼眸中燃烧着混杂了担忧、愤怒和不容置疑的问责火焰。
亚子紧紧跟在日奈身后,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噙着因为焦急而泛起的水光,双手紧紧抓着日奈的衣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那清脆的铃铛声也因为身体的微颤而显得杂乱无章,充分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夏老师!请您快说啊!铭兰老师她……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比起日奈的冰冷,更多了一种柔软的、却同样尖锐的逼迫。
被两位风纪委员(尤其是关系匪浅的这两位)用如此目光注视着,夏老师感觉压力如山。他看了看躺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军装还在微弱抽搐变幻的铭兰,又看了看周围一圈表情各异的学生——阿里乌斯小队的担忧、补习部的好奇、美食研的惊恐(以及晴奈那诡异的兴奋)、若藻的敬畏——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解释,一个听起来无比荒谬却又必须是事实的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尽管他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毫无说服力。
“日奈委员长,亚子副委员长,请先冷静。”夏老师试图安抚,但收效甚微,日奈的眼神甚至更冷了几分。
“冷静?”日奈的声音像是结了冰,“夏老师,您让我们如何冷静?铭兰老师她……她看起来……”她的话语顿住了,看着铭兰那副凄惨(且味道微妙)的模样,心疼和愤怒交织,让她几乎说不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夏老师硬着头皮,开始叙述这起离奇事件的始末,“晴奈同学今天来咖啡厅,尝试……改良菜单。”
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晴奈。晴奈感受到日奈和亚子瞬间扫射过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强撑着解释道:“是、是的!是为了带给客人们全新的味觉体验!”
日奈和亚子的眼神明确表示:“这就是你带来的‘体验’?”
夏老师连忙继续,将话题引回核心:“然后……铭兰她,突发奇想。”他着重强调了“突发奇想”四个字,试图将责任定性为某种不可预测的意外,“她想试试她的‘小军装’……能不能吸收或者分解掉晴奈同学制作的……那碗炖菜。”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空桌上那只还残留着些许粘稠液体的空碗。
“……”
一阵诡异的沉默。
日奈和亚子,连同周围除了早已知情者外的其他人,都露出了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的表情。
“吸……吸收?”亚子率先反应过来,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用、用那件军装?吸收……晴奈学姐的……料理?”她似乎无法理解这两个概念是如何被联系到一起的。
日奈的眉头紧紧皱起,小小的脸上满是困惑与质疑:“夏老师,您是说,铭兰老师她……主动用自己的……呃……‘活体’军装,去接触了那碗……东西?”她指了指铭兰身上那件依旧在散发不祥气息的“衣物”,语气充满了“这怎么可能”的意味。
“是的。”夏老师沉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然后,就如你们所见……军装似乎……无法承受,发生了剧烈的……反应。这种反应直接反馈到了铭兰身上,导致了强烈的感官冲击和力量紊乱,所以……她晕过去了。”
解释完毕,咖啡厅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这个解释,比她们想象中任何一种可能性(遭遇袭击、旧伤复发、力量暴走)都要……离奇,甚至可以说是滑稽。但看着地上铭兰那实实在在的惨状,以及那件还在微微蠕动、颜色诡异的军装,却又由不得她们不信。
日奈的表情从极度的愤怒,逐渐转变为一种混杂着荒谬、无奈和深深担忧的复杂情绪。她看着夏老师,语气依旧带着责备,但少了些冰冷,多了些无力:“夏老师……您当时……就没有阻止她吗?”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
夏老师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阻止了,日奈委员长。我用我能想到的最激烈的言辞阻止了。但是……”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昏迷的铭兰,“你知道的,当铭兰对某件事产生兴趣时……很少有人能改变她的决定。”
这一点,日奈和亚子深有体会。回想起铭兰平时那些霸道的“关怀”和不容置疑的作风,她们沉默了。这确实是铭兰老师能做出来的事情——出于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好奇心,然后把自己搞得很狼狈(虽然这次狼狈的程度超乎想象)。
亚子小声地、带着哭腔抱怨道:“可是……可是这也太乱来了!铭兰老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拿自己的身体做这种危险的实验!万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她看着铭兰苍白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日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风纪委员长,她深知现在不是一味责备的时候,解决问题才是关键。她转向夏老师,语气恢复了部分平日的冷静,但依旧带着行政官员式的严谨和压迫感:
“夏老师,那么现在,首要任务是什么?如何让铭兰老师恢复?这件……被污染的军装,又该如何处理?”她指了指铭兰身上那件“灾祸之源”。
夏老师叹了口气:“我已经尝试呼唤她,但没有反应。这种似乎源于感官和能量层面的冲击,外力很难介入。或许需要等她自行缓和、或者‘小军装’自行排斥掉那些……污染物。”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军装本身……我也不敢贸然触碰,怕引发更坏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直冷静观察的梓开口了:“根据之前的能量波动和现在的衰减情况分析,污染源的活性正在缓慢下降。铭兰老师自身的能量场(她指了指那明灭不定的漆黑光环)虽然在紊乱,但并未崩溃,似乎在尝试自我修复和适应。建议保持环境安静,避免二次刺激,等待其自然平复。”
日奈看了梓一眼,点了点头,对梓的分析表示认可。作为委员长,她尊重专业判断。
“我明白了。”日奈说道,然后开始发挥她作为行政官的行动力,“那么,在铭兰老师恢复之前,夏莱咖啡厅暂时停止营业。亚子,通知风纪委员会,暂时封锁咖啡厅对外通道,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是!委员长!”亚子立刻抹了抹眼泪,拿出终端开始执行命令,动作干练,恢复了副委员长的职责感。
日奈又看向阿里乌斯小队和若藻:“纱织,美咲,麻烦你们协助维持内部秩序,确保不会有任何人或事物打扰到铭兰老师。若藻,请协助清理周边环境,确保安全。”
“是!”纱织和美咲立刻应声,分散开来,警惕地注意着周围。
“明白了,日奈大人。”若藻也微微躬身,开始悄无声息地收拾附近散落的物品。
日奈的指令清晰、高效,瞬间将有些混乱的场面控制了下来。夏老师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安,同时也再次认识到日奈和亚子作为格黑娜风纪委员会核心成员的能力。她们对铭兰的关心,并未影响她们执行职责时的冷静和效率,甚至因为这份关心,而变得更加雷厉风行。
安排完这些,日奈和亚子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地上的铭兰身上。担忧和心疼重新占据了主导。
亚子跪坐在铭兰的另一边,与夏老师相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触碰铭兰的脸颊,却又怕惊扰到她,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拂开粘在铭兰额前的一缕被汗水浸湿的银发。“铭兰老师……您一定要没事啊……”她低声祈祷着。
日奈则站在旁边,双手紧握成拳,紫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铭兰的脸,仿佛想从上面看出恢复的迹象。她那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坚守岗位的士兵,守护着最重要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咖啡厅内异常安静,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铭兰身上那件军装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蠕动声和色彩变幻。那诡异的气味似乎也淡了一些,但依旧萦绕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格外漫长。
突然,铭兰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痛苦和不适的呻吟。
“!” 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紧绷。
夏老师、日奈、亚子几乎同时俯身靠近。
“铭兰?”
“铭兰老师?”
“您醒了吗?”
铭兰长长的、如同银色羽扇般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紫黑色的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和迷茫,仿佛刚从一场无比混乱恐怖的噩梦中挣扎出来。映入她眼帘的,是夏老师写满担忧的脸,日奈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关切的眼神,以及亚子梨花带雨、满是欣喜的表情。
“……夏……?”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带着刚苏醒的混沌。随即,那场“噩梦”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尤其是左半身那依旧存在的、粘腻、恶心且带着混乱感官残留的触感,让她瞬间彻底清醒!
她的目光猛地向下,看向自己的身体——那件依旧覆盖在她身上、颜色虽然不再剧烈变幻但依旧斑驳诡异、质地软塌粘稠的“小军装”!
“呃……!”铭兰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度嫌恶和崩溃的表情。她想立刻把这东西从自己身上剥离,但刚一用力,那种强烈的感官不适就再次袭来,让她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
“别动!”夏老师连忙按住她的肩膀,“慢慢来!军装的状态还不稳定!”
日奈也急切地说道:“铭兰老师,请先不要急躁!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亚子则带着哭腔喊道:“铭兰老师!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铭兰闭了闭眼,强忍着那种仿佛穿着一条被腐烂物质浸泡过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湿抹布的可怕感觉。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被自己军装上残留的气味呛得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时的冷静,尽管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懊恼:
“……我没事。”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窘迫,“只是……判断失误。”
这句“判断失误”,从一个向来行事霸道、自信无比的人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特的反差感。
夏老师忍不住叹了口气:“何止是失误……简直是灾难性的。”
日奈看着铭兰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但委员长的职责感和对铭兰的关心让她忍不住开始“说教”:“铭兰老师!您怎么能做出如此轻率危险的举动!晴奈同学的料理……那根本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您身为老师,更应该以身作则,怎么能……”
她的话没说完,但对铭兰的担忧和责备之情溢于言表。
亚子也小声附和:“是啊,铭兰老师,您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我们还以为您……”
铭兰听着日奈的“训斥”和亚子带着哭音的抱怨,紫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对自己鲁莽行为的懊悔,有对眼前两人真切关心的触动,或许,还有一丝被看到如此狼狈模样的……尴尬。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霸道的话语打断或者反驳。然后,她尝试调动自身的力量。她头顶那明灭不定的漆黑光环逐渐稳定下来,光芒虽然依旧黯淡,但流转变得有序。
随着她自身力量的复苏和主导,那件覆盖在她身上的、“被污染”的军装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只见那些斑驳诡异的颜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粘稠软塌的质地重新变得挺括,分泌出的不明液体也被吸收殆尽。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件笔挺、威严、纯净无瑕的白色军官制服——“小军装”,再次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那场恐怖的污染从未发生过。只是仔细看去,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默”了一些,仿佛也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军装恢复的瞬间,铭兰左半身那令人崩溃的感官冲击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她长长地、真正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在夏老师的搀扶下,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日奈和亚子连忙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铭兰看了看身边满脸担忧的日奈和亚子,又看了看周围虽然保持距离但同样关注着她的其他学生,最后目光落在夏老师那带着无奈和如释重负的脸上。
她轻轻挣开夏老师和日奈的搀扶,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依旧努力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冷峻威严的姿态,尽管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一点……小小的意外。”她试图用平淡的语气掩盖刚才的窘态,紫黑色的眼眸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晴奈身上,“晴奈。”
“是!铭兰老师!”晴奈一个激灵,立刻站直。
“你的‘料理’……”铭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说道,“……蕴含的‘力量’,超乎想象。以后的研究,必须更加……谨慎。”
这大概是铭兰能给出的、最接近“认可”和“警告”的评语了。
晴奈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混合了激动和恍然大悟的光芒:“是!铭兰老师!我明白了!连您的军装都无法承受的力量……这一定就是通往极致美味的钥匙!我会继续深入研究的!当然,一定会遵守您制定的流程!”
众人:“……” 看来晴奈的“美食革命”之路,还远未结束。
铭兰不再理会陷入兴奋状态的晴奈,她看向日奈和亚子,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让你们担心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日奈和亚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日奈别过脸,小声哼了一下,耳根却有些泛红。亚子则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您没事就好!”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夏老师看着恢复过来的铭兰,以及虽然经历风波但总算平稳下来的场面,正准备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然而,铭兰却突然转向他,紫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一丝刚刚恢复就立刻回归的、熟悉的恶劣趣味,以及……秋后算账的意味。
“夏老师。”
“呃……在?”夏老师心中警铃再次大作。
“关于我昏迷时,某些人试图‘解释’和‘安排’的事情……”铭兰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我们,稍后再慢慢‘详谈’。”
夏老师:“!!!”
他感觉自己刚出虎穴,又入龙潭。而这一次,面对的将是恢复了力量、并且明显记着刚才“被围观”和“被说教”之仇的铭兰。
日奈和亚子看了看铭兰,又看了看一脸绝望的夏老师,默契地没有出声。在某些方面,她们和铭兰的立场,是高度一致的。
夏莱的日常,就在这样一场由一碗炖汤引发的、混乱、尴尬又暗流涌动的风波中,暂时画上了一个逗号。而夏老师的“苦难”,显然还远未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