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捕的，是‘意识’。”
当这五个字从李瑶口中吐出，c-3交易室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钱明夹着烟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李瑶，又看看苏沐雪，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盘被强行重启的电脑，卡在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启动界面。意识？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能换成钱吗？咱们不是来搞一家科技公司的吗，怎么突然就跳到了神学范畴？
“我说大姐，”钱明终于忍不住，干咳了一声，试图把这诡异的气氛拉回人间，“咱们能不能说点阳间的话？什么捕不捕的，听着跟聊斋似的。不就是白敬亭那老狐狸想搞点新花样骗股民钱吗？”
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因为苏沐雪和林曦的反应，比李瑶的结论本身，更让钱明心头发毛。
苏沐雪没有惊愕，林曦没有反驳。她们的脸上，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沉重。
林曦甚至没有看李瑶，她只是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环形屏幕上，辉耀科技那张巨大的信息蛛网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标记为“深红-绝密”的文件夹。
随着林曦的授权，文件夹打开，露出的不是财务报表，也不是股权协议，而是一份份带着编号的人事档案。
【编号：A-007】
【姓名：马科·安德森】
【身份：前硅谷‘奇点’实验室首席科学家】
【状态：失联。失联前，其个人账户出现大额非正常资金流入，来源……星辰创投。】
【编号：b-031】
【姓名：宫本健一】
【身份：日本脑神经科学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状态：植物人。诊断为非典型性脑功能衰竭，发病前曾与‘深空探索’实验室有过邮件往来。】
……
一份又一份档案划过，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在脑科学或相关领域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他们的结局，出奇地一致——失联，或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这些信息像一把把重锤，砸在钱明那套“资本为王”的世界观上，砸得他头晕眼花。
“你比我们想象中，看得更深。”苏沐雪终于开口，她的目光落在李瑶身上，那份审视已经变成了某种程度的认可，一种棋手对另一个棋手的认可。
李瑶的视线从那些冰冷的档案上移开，她看着苏沐-雪，之前那份被窥探的惊骇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冷酷的战意。
“所以，静海基地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陆寒。”李瑶的声音很轻，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这里，是一个避难所。为了躲避那个‘猎人’。”
“也是一座哨站。”林曦补充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在黑暗的森林里，总要有人先点起一堆火。”
钱明彻底不说话了。他默默地把那根没点着的烟塞回烟盒，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加减乘除的小学生，一脚踏进了微积分的课堂。他混迹市场几十年，自以为看透了资本的血腥和人性的贪婪，可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看到的，或许只是猎场外围，那些被丢弃的残羹冷炙。
真正的猎人，捕食的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明白了。”李瑶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在消化这足以颠覆世界观的信息。几秒后，她重新睁开眼，那双眸子里已经看不到任何迷茫。
“既然是战争，那就得有战争的样子。”她转向苏沐-雪，“我加入，不仅仅是作为操盘手。我要知道所有，关于这个‘猎场’的一切。”
“你会知道的。”苏沐-雪点头。
“辉耀科技，是白敬亭投石问路的棋子，也是那个东西伸出的触角。”李瑶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沉稳而有力，“只做空它，动静太小了。就像在深海里扔了块石头，除了溅起点水花，引不来真正的鲨鱼。”
钱明听得一愣，不做空？那怎么打？发小作文谴责它吗？
“那你的意思是？”苏沐-雪问。
李瑶的嘴角，勾起一个让钱明都感到陌生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第一步，”她说，“我们要让辉耀科技，成为整个市场最亮的星。”
交易室里一片寂静。
钱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捧它？给敌人送钱？这女人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李瑶没有理会钱明的表情，她的思维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层面，一个将市场、人心、乃至那个未知的恐怖存在全部纳入计算的棋盘。
“辉耀科技现在是什么？一个概念，一个故事。脑机接口，意识上传。这故事很好，但还不够响亮。我们要给它添柴，加火，把它吹成一个神话。”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像一个顶级的艺术家在构思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林曦，我需要你动用所有的资源，从媒体端、技术端，为辉耀科技造势。找全世界最权威的专家为它站台，真的不行就找假的，真的专家不开口，就用技术让他‘开口’。我要让所有财经频道，所有科技论坛，所有散户的手机里，都充斥着‘辉耀科技就是未来’这几个字。”
“钱叔，”她又转向目瞪口呆的钱明，“你人脉广，路子野。我需要你组织资金，不是去砸盘，而是去抬轿。用最笨，最显眼的方式，拉出一条最漂亮的阳线。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聪明钱正在疯狂涌入。”
钱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辈子都是靠做空和发现别人的弱点赚钱，让他去给别人抬轿子，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至于我，”李瑶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里，辉耀科技的K线图如同一条蛰伏的蛇，“我会亲自下场，用我‘快刀李’的名号，做多它。我要让整个市场都知道，我，李瑶，回来了。而且，我看好辉耀科技。”
苏沐-雪静静地听着，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却掀起了巨浪。
她终于明白了陆寒为什么选择李瑶。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一把刀。
她是一颗炸弹。一颗懂得如何将自己伪装成糖果，在敌人把它吞进肚子后，再轰然引爆的，最聪明，也最疯狂的炸弹。
这个计划，歹毒，却又无比有效。
当一个神话被塑造到极致，当所有人都陷入狂欢，当猎人以为自己捕获了最肥美的猎物时，那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瞬间，所产生的绝望和混乱，将是最好的信号，足以照亮最深的黑暗。
“好。”苏沐-雪只说了一个字，代表了瀚海资本的意志。
“那么，”李瑶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属于赌徒的笑容，“游戏开始。”
她拉过键盘，手指在上面飞舞，一连串复杂的指令被输入进去。那不是交易指令，而是在构建一个全新的，针对辉耀科技的攻击模型。
钱明凑过去看了一眼，只看到屏幕上跳动着无数他看不懂的函数和变量，什么“公众情绪阈值”、“贪婪指数曲线”、“崩盘恐慌模型”……
他叹了口气，默默地退到角落，掏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里那些最贪婪、最愚蠢、也最适合当“燃料”的资本大佬的电话。
他觉得自己老了。
这个时代，连打仗的方式，都变得如此……抽象。
而就在李瑶全神贯注地构建着她的“神话”时，她没有注意到，林曦在主控台的另一块副屏上，调出了一份只有她和苏沐-雪能看到的，来自静海基地核心服务器的实时报告。
报告的最顶端，是一行不断闪烁的红色小字。
【‘静默协议’下，A-001号目标（陆寒）精神力波动异常分析报告】
【结论：观测到高频同步共振。共振对象……c-3区临时目标（李瑶）。】
【警告：目标A-001的意识，正在以未知方式，与目标c-3……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