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费祎从地上爬起来，连官帽歪了都顾不上。
“兴农侯！你这是要让伯约去送死！天水郡乃是魏国在陇右的根基所在，城防坚固，兵力雄厚！三万孤军，如何能下？”
“谁说，我们要去攻城了？”凌毅反问。
费祎一怔。
凌毅的手指，从天水郡，缓缓划向其北方，一片更为开阔的平原。
“安定郡。”
他又将手指，移向天水之西。
“南安郡。”
最后，他的手指落回原点。
“天水，安定，南安，此三郡，互为犄角，乃是魏国统治陇右的铁三角。邓艾的大军，主力必然屯于此地。”
“姜维将军的目标，不是攻城。”
“而是，放火。”
凌毅的语调，平静而冰冷。
“姜维将军麾下的骑兵，已在陇西操练两年。他们的战马，是青海骢。他们的战甲，是山文甲。他们的士气，前所未有。”
“一支装备精良，机动力冠绝天下的孤军，在敌人的腹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场灾难。”
“命令姜维，进入天水境内后，立刻化整为零，以千人为一队，如同狼群一般，散入陇右三郡！”
“他们的目标，是魏军所有的屯田区，所有的粮仓，所有的军械库，所有的哨卡！”
“烧！”
“抢！”
“破坏！”
“一个字，就是彻底的，焦土作战！”
“邓艾不是想种田吗？不是想把陇右打造成铁桶吗？好，那我们就帮他，把这片地，彻底翻一遍！让他无田可种，无粮可收！”
“他邓艾的大军，不是要围剿我们吗？可以。三万骑兵，分散在方圆数百里的土地上，他如何围？如何剿？”
“他若集结主力，我们便避其锋芒，去掏他的后路。他若分兵追击，那正好，就是给姜维将军送军功，送人头！”
费祎听得手脚冰凉。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在用最野蛮，最原始的方式，去摧毁一个地区的战争潜力！
是彻彻底底的，流寇行径！
“有辱国体！此举，与盗匪何异！”费祎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大汉乃仁义之师……”
“仁义？”
凌毅猛地回头，一双清亮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滚着骇人的寒气。
“费公！当司马师拿我们当刀，把我们当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他跟我们讲仁义了吗？”
“当邓艾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将我三万将士，尽数坑杀在陇右的时候，他想过仁义吗？”
“对豺狼讲仁义，那是东郭先生！是愚蠢！是自取灭亡！”
一连串的质问，让费行哑口无言。
刘禅的胸膛，剧烈起伏。
“好！”
他重重一拳，砸在御案之上！
“就这么办！”
“朕，不但要烧！还要烧得，名正言顺！”
刘禅的视线，扫向殿外。
“传朕旨意！就说，魏国雍凉都督邓艾，横征暴敛，虐待乡里，天怒人怨！我大汉不忍陇右子民，活于水火之中，故而兴仁义之师，讨伐不臣！”
“凡是愿意反正，诛杀魏国贪官污吏者，皆可保留田契家产！”
“凡是主动献出粮草军械，助我大汉王师者，赏！加官进爵！”
“告诉陇右的所有人！朕，回来了！”
帝王一怒，血流漂橹。
这一刻的刘禅，终于显露出了高祖、光武的，半分颜色。
他不仅要打，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一边烧着邓艾的粮仓，一边挖着邓艾的墙脚！
阳谋与阴谋，王道与霸道，在这一刻，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一道道加盖了玉玺的旨意，通过夜枭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陇右前线。
整个大汉的战争机器，围绕着凌毅提出的“焦土破局”之策，疯狂地运转起来。
……
三日后。
陇右，一处无名的山谷。
姜维看着手中那封，由凌毅亲笔书写的军令，和那份由刘禅亲自颁布的讨逆檄文，沉默了许久。
他身后的几名将领，早已面露惊骇。
“大将军……这……这当真要这么做？”
“是啊，大将军，我们是朝廷王师，不是土匪流寇啊！”
放火烧粮，劫掠乡里。
这对一生都以“兴复汉室”为己任的他们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冲击。
姜维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两份文书，缓缓地，折叠好，放入怀中。
然后，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我只问你们一句。”
姜维的声音，很平静。
“你们，想活下去吗？”
众将一愣。
“想，带着弟兄们，活着，回到成都，回到家人身边吗？”
“想！”
这一次，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按兴农侯的军令办。”
姜维的剑，指向东方。
那里，是魏国的腹地。
“传我将令，全军化整为零，以天水为心，安定、南安为翼，三日之内，我要让整个陇右，都烧起来！”
“记住，我们的目标，只有魏军的军用物资。不许扰民，不许伤及无辜！”
“违令者，斩！”
“喏！”
压下了心中那点可笑的道德洁癖，求生的本能，与军人的天职，让他们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是夜。
数万汉军，如同黑夜中的幽灵，分化成数十股铁流，消失在了茫茫的陇西高原之上。
一场名为“燎原”的烈火，即将，在这片沉寂了太久的土地上，熊熊燃起。
而在遥远的洛阳。
大将军府。
司马师，刚刚结束了一场血腥的清洗。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那是权力高度集中后，带来的极致亢奋。
一名黑衣的幕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大将军。西线的消息。”
“讲。”
“邓艾将军，已依计，将蜀军主力，诱入铁索峡，尽数歼灭。”
司马师的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姜维，死了？”
“……尚未确认。”
“嗯？”司马师的笑容，微微一滞。
“据报，蜀军大将姜维，并未随军，而是滞留后方。邓艾将军判断，他可能已率残部，向西逃窜，准备退回汉中。”
幕僚的声音，有些干涩。
“废物。”
司马师冷哼一声。
“不过，也无所谓了。主帅不在，蜀军主力已灭，剩下的残兵败将，不足为虑。”
“传令给邓艾，让他不必追击，立刻整顿兵马，稳定陇右局势。我给他的任务，是种田，不是打仗。”
“喏。”
幕僚正欲退下。
突然。
又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般的惊恐！
“大将……大将军！不好……不好了！”
“八百里……八百里加急！陇右……陇右，遍地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