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塞拉斯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骤然响起的忙碌声浪,却隔绝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压力。
伊森独自一人对着三块巨大的显示屏,上面密密麻麻铺满了“暗影屠夫”案件的所有资料——
高分辨率的现场照片、冰冷的法医报告、受害者生前的笑脸、地图上的坐标标记、还有那个扭曲诡异的血色符号特写。
咸鱼的外壳被彻底撕下。
他脸上那种惯常的懒散和放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专注
他的目光像被钉在了那些图像上
尤其是受害者们死前遭受痛苦和侮辱的特写。那不仅仅是在看,更像是一种被迫的、沉浸式的体验。
他的能力,可以“听”物品说话,还有一种被动的、强制的共情与信息接收能力。
当他凝视这些沾染了强烈情绪和记忆碎片的证物照片
受害者遗物超过五秒时或现场照片15秒,各种混乱的负面的感官碎片就会蛮横地涌入他的意识。
此刻,他正死死盯着第一位受害者背部那个被刻出的逆十字伤口特写。
…冷…好冷…金属刮擦骨头的声音…咯咯…在自己身体里响…为什么是我…妈妈…好痛…
一阵剧烈的、被背叛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物理疼痛猛地攥住了伊森的心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桌面边缘,指节泛白。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快速切换到受害者公寓客厅的广角照片,试图捕捉环境中的其他信息。沙发、电视、咖啡杯…
…昨晚的球赛真烂…啤酒没冰透…该死的水电费账单…
一些日常的、琐碎的抱怨碎片飘过,是受害者生前残留的思绪,微弱但清晰。
这稍微冲淡了一些那可怕的痛苦。
但凶手留下的痕迹更强烈。伊森的目光扫过捆绑受害者手腕的尼龙绳照片。
…粗糙…磨得皮肤火辣辣地疼…挣脱不开…绝望…他力气好大…带着一股…机油和…薄荷糖的味道?
…奇怪的组合…来自受害者的最后感知。
…绷紧…对,就是这样…挣扎吧…恐惧的汗水味道…真甜美…
一个冰冷、充满扭曲愉悦感的意识碎片,像毒蛇一样滑过。
是凶手!伊森猛地绷直了背脊。
他迅速拿起笔记板,用有些颤抖的手记录下关键词:
“机油?薄荷糖?凶手腕部或有类似气味?愉悦感、控制欲。”
接着,他看向第二位受害者被缝上的双眼的特写。那粗糙的黑线像丑陋的蜈蚣。
…黑暗…针尖刺破眼皮的触感…冰凉…线拉扯…听到他在哼歌…古老的调子…像是…教堂里唱的?…
不对…更阴暗…无尽的恐惧和一种亵渎神圣的怪异感。
…镜子…破碎…看清你自己…多么丑陋…卑微……完美…这样更完美…
凶手的意识碎片再次浮现,带着一种疯狂的命令口吻和对自己“作品”的病态满意。
伊森感到一阵反胃,他抓起旁边的垃圾桶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喉咙火辣辣地疼。
他灌了一大口凉掉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勉强压下了恶心。
“缝眼…镜子…羞辱…阻止‘看’?…哼歌…古老调子…疑似宗教相关但扭曲…”他快速记录,字迹因为手的微颤而有些歪斜。
最后是第三位受害者,那触目惊心的剥皮和额头的血符。
伊森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向那些照片的。
几乎要溢出画面的痛苦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头晕目眩。
…热…然后是冷…无法想象的疼…皮肤被撕开的声音…他在笑…他说…‘净化’…‘献祭’…为什么——受害者的意识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纯粹的、地狱般的折磨。
…柔软…生命的屏障…剥离…真实…血…温暖的媒介…符号必须完美…指引…为了更大的…荣耀…
——凶手的意识更加清晰了,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专注和令人不安扭曲的“使命感”。
他享受这个过程,关注的焦点完全在于完成他那套可怕的“仪式”。
“剥皮=净化?献祭?血符=指引?荣耀?扭曲的使命感…可能并非单纯满足变态欲望,而有其扭曲的信仰支撑…”
伊森飞速写着,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感觉自己像是近距离体验那些酷刑和死亡。
他还注意到一些环境细节反馈的信息:凶手似乎对每个现场都很“熟悉”,动作干脆,没有犹豫,暗示了事前周密的策划。
而且,在三个现场,伊森都隐约“感觉”到一种相同的“背景音”
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类似某种老旧机器运转的嗡鸣声,很轻微,但无处不在,似乎来自凶手随身携带的某种东西。
“老旧机器嗡鸣声…可能来自凶手的工具或随身物品?”他记下这一点,但这声音太模糊了,难以定位。
时间在他这种高强度、高负荷的“感知”中飞速流逝。期间薇薇安进来过一次, 放下一份更新的实验室报告
马克也打电话来简短沟通了受害者网络浏览记录的初步交叉点。
塞拉斯则发回了几条现场周边监控排查的进展短信,语气简短精炼。
没有人打扰伊森。
他们都知道他的“工作方式”需要绝对的安静。
伊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再次落回那个最令人费解的血色符号上。
他尝试集中所有注意力,大多是受害者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以及凶手实施时的狂热专注。
但这个符号本身,似乎承载着更复杂的信息。
他闭上眼睛,尝试剥离那些极端的情绪,去捕捉更细微的“感觉”。
渐渐地,一些破碎的意象浮现出来
伊森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这些信息比之前的更模糊,更难以解读。
“羊皮纸…古老墨水…非英语低语…‘门扉’、‘觉醒’…”
他喃喃自语,将这些碎片也记录下来。这个符号似乎并非凶手完全原创
而是源自非常古老的涉及神秘学或异端学说的文献?
凶手在模仿,但也在其中注入了自己的扭曲理解。
他将所有笔记摊开,试图将这些散落的碎片拼凑起来:
一个对中世纪或更古老黑暗历史有深入研究、可能怀有扭曲信仰凶手;
体力充沛,心思缜密,熟悉城市边缘地带;
可能接触机油、工业材料,并有使用特殊混合蜡脂的习惯;
作案时可能携带发出低沉嗡鸣的老旧设备;
性格极度自恋、控制欲强,从受害者的恐惧和痛苦中获得满足,并视自己的行为为某种“净化”“献祭”;
选择目标的标准可能与其扭曲的信仰体系有关,目前发现的共同点可能需要更深层次挖掘…
他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他的内部通讯器响了起来,是里德主管:
“米勒,有什么进展?”
伊森深吸一口气,拿起通讯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有一些模糊的方向。凶手可能有…某种基于古老文献的信仰,不是简单的模仿犯罪。
他使用的工具或者随身物品可能带有一种低沉的嗡鸣。
他作案时情绪…稳定,甚至愉悦,带有强烈的仪式感和目的性
认为自己在进行‘净化’献祭’。可能接触特定工业油渍和混合蜡质…还有
他手腕或者随身物品可能有机油和薄荷糖混合的气味…”
他尽可能地将那些玄乎的“感知”转化为听起来更符合逻辑推理的线索,省略了那些过于超自然的体验细节。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
这些线索听起来依然有些飘忽,但结合现有的物证和侧写,又奇异地能够吻合
甚至提供了一些新的、意想不到的角度。
“…知道了。会把气味和声音特征加入排查要点。你继续。”
里德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也没有质疑。
结束通话,伊森瘫回椅子上,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块黑巧克力塞进嘴里,甜腻中带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塞拉斯。他带着一身外面的冷空气和淡淡的咖啡味
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径直走到伊森的办公桌前
目光扫过摊满桌子的笔记、能量棒包装纸和伊森那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色。
塞拉斯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伊森桌上最空的一块地方。
“三个案发现场周边五公里内,所有登记在册的
可能接触到那种特殊工业尼龙和抗氧化机油的小型作坊、修车店、废弃工厂仓库的名单和初步背景调查。”
塞拉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
“还有,你要的…那三个受害者活跃的那个历史军事论坛的更深层数据挖掘,技术部刚弄出来的,尤其是那些被删除加密的私密版块和私信记录。”
伊森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向塞拉斯。他没想到塞拉斯的动作这么快
而且…居然记得他之前含糊提到的关于论坛可能需要深挖的猜测。
塞拉斯没有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那些画着吃豆人和写满潦草关键词的笔记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似乎想从那堆混乱中找出点逻辑来。
他的目光在“老旧机器嗡鸣声”和“机油\/薄荷糖气味”上停留了片刻。
“嗡鸣声…”塞拉斯沉吟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伊森说
“…某种老式的便携式发电机?或者…高功率的打磨、切割工具?凶手用来改造他的武器处理…‘战利品’?”
他说到最后那个词时,语气明显冷了下去,带着厌恶。
然后,他的视线又扫过伊森笔记上关于“低语”、“古老词汇”、“羊皮纸”的那部分,嘴角抿紧
似乎对这种线索持保留态度,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快速掠过伊森明显疲惫的脸和还捏在手里的半块巧克力,生硬地加了一句:
“…实验室报告说,那种特殊混合蜡脂里发现的植物花粉,来自一种极少见的、只在特定气候条件下生长的夜香植物
本地几乎没有野生的,可能来源于某些特殊的园艺爱好者、植物学研究机构…某些刻意培育用于传统手工艺的渠道。”
这补充的信息非常关键,且具体!大大缩小了调查范围!
伊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好…谢谢。”
塞拉斯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准备离开。但在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来:
“…别熬太晚 ”
门轻轻关上。
伊森看着桌上那份厚厚的名单和塞拉斯离开的方向
手里捏着那半块巧克力,半天没动。塞拉斯…这是在关心他?
还是单纯怕他状态不好影响破案效率?
他甩甩头,把这点莫名其妙的思绪抛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塞拉斯带来的新线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