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总部,庆功的甜甜圈还没吃完,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已经取代了破案的短暂轻松。
对伊森而言,这种压抑尤为具体——世界变得扁平而迟钝。
他习惯了注视5秒或有意识的触碰,就可以听到万物有趣的“窃窃私语”,如今只剩下人类感官的有限输入,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半盲人。
接下来的几周,IAd 处理了几个相对简单的案子:
一桩涉及国防承包商的数据泄露案盖比的主场,他用了四小时七十二分钟攻破对方防火墙,并得意地给自己的键盘换了套新键帽以示庆祝;
一起艺术品盗窃案,约翰凭借对建筑结构和安保系统的精准分析,在一处隐蔽的夹墙里找到了失窃的画作。
伊森在这些案件中扮演着称职但绝不出彩的角色,他的分析报告严谨、准确,但缺乏以往那种穿透迷雾的“灵光”。
组员们渐渐习惯了他这种“低调”的状态,只有塞拉斯偶尔投来若有所思的一瞥。
伊森“静默”的大脑:看那幅画的画框它说它被——’ 不,关闭频道!分析颜料成分,分析工具痕迹。
盖比的键盘:就这?对手太弱鸡了…想念那个循环覆盖高手了快来和我再战三百回合
伊森感觉自己快要憋疯了。
他尤其想念他的老朋友——那把被他盘得油光水滑的旧转椅。
以前,只要他坐上去,轻轻摩挲扶手,就能感受到它承载的无数个日夜的碎碎念,有时甚至能捕捉到关于其他案件的意外关联。
现在,他只能僵硬地坐在上面,感受着纯粹的物理支撑。
这天下午,他正对着一份乏味的财务欺诈案卷宗发呆,萨拉拿着一份新文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伙计们,有个……有点奇怪的案子。市政档案馆报的案。”
约翰从蓝图上抬起头:“档案馆?丢了镇馆之宝的羊皮卷?”
“不,”
萨拉把文件放在桌上
“他们报告说,最近一个月,档案馆地下三层的温度和湿度记录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周期性波动
而且,有夜班保安声称在深夜听到过……若有若无的、类似摇篮曲的哼唱”
盖比立刻笑了出来:
“哈!幽灵保姆?还是哪个年代的档案员阿姨舍不得退休?”
萨拉没笑:“关键是,档案馆的地下三层,存放的是最近五十年已结案但未数字化封存的部分刑事案卷原件
安保级别不低。系统没有入侵记录,所有门禁正常。市政工程检查了所有管道和线路,没发现问题。”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伊森心里微微一动。刑事案卷……周期性环境波动……哼唱……
伊森的好奇心:刑事案卷环境异常,这明显不对劲,好想……好想去‘问问’那些档案架或者温控器,忍住!伊森,你是个普通人 ”
塞拉斯注意到了伊森瞬间的眼神变化,开口:
“听起来不像恶作剧。萨拉,你和约翰先去档案馆了解一下情况,检查一下物理环境。
加布里埃尔,查一下档案馆的环境控制系统日志,看有没有被篡改的痕迹。”
他顿了顿,看向伊森,“伊森,你……跟进一下,看看那些案卷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陈年旧案,可能与这些异常现象有关。”
这个任务分配得很巧妙,让伊森接触核心,但又局限于纸面分析。
伊森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
在档案馆昏暗的阅览室里,灰尘在光束中舞蹈。
伊森戴着白手套,翻阅着那些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的老卷宗。
他努力不去“倾听”指尖下纸张可能诉说的往事,只专注于文字和照片记录的信息。
几天下来,他一无所获。
这些案卷记录的都是早已尘埃落定的抢劫、凶杀、诈骗,与当前的异常似乎毫无关联。
就在他准备放弃,向塞拉斯报告“无明显异常”时,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一个标注为“夜莺’失踪案”的卷宗边缘。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冰冷的“颤栗”顺着指尖瞬间窜上他的脊髓。
这不是他主动使用能力,更像是一种……被动的预警,就像摸到了一块隐形的冰。
伊森猛地缩回手,心脏怦怦直跳。
他盯着那份卷宗,封面已经褪色,案件编号是十五年前的。
报告显示,一名代号“夜莺”的年轻女性系统分析师,在参与一项高度敏感的金融监控项目后,连同她储存有关键数据的私人笔记本一起神秘消失,至今下落不明,推定死亡。
卷宗里夹着一张她生前照片的复印件,笑容清澈,眼神聪慧。
那份“夜莺”卷宗:终于……有人来了……十五年……
伊森的内心:怎么回事?我没想‘听’啊,是这东西……这东西自己‘喊’了我一下?!这算犯规吗?
他脑中理性的声音:别碰它!交给塞拉斯,就说发现一个可能有关联的旧案。
但好奇心,以及那种被冰冷“颤栗”勾起的探究欲,像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看了看四周,阅览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像做贼一样,再次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缓地、试探性地触碰了那份卷宗的封面。
没有具体的声音,没有画面。
只有一种强烈的、悲伤的、被刻意掩埋的“感觉”汹涌而来,其中夹杂着一丝……非人的注视。
他再次迅速收回手,额头冒出了冷汗。
这份十五年前的失踪案,绝对不简单。
它和档案馆的异常有关吗?
那个哼唱……那个温度波动……是在试图“表达”什么?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因为这起旧案被重新触动,而“活”了过来?
伊森陷入了两难。
继续假装没发现,安全地混过去?
还是冒着被“上面”察觉的风险,顺着这条意外获得的线索查下去?
调查局大楼的玻璃幕墙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伊森和塞拉斯一前一后走进公寓,将外界的纷扰与档案馆陈年纸页的灰尘气息暂时关在门外。
伊森脱下外套,动作有些迟缓,一天的精神紧绷让他倍感疲惫。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看着塞拉斯熟练地取出食材准备晚餐。
水龙头流出的哗哗声,锅具轻微的碰撞声,构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日常背景音。
“今天在档案馆,”伊森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我找到一份旧卷宗,‘夜莺’失踪案。”
塞拉斯正在切洋葱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我……”伊森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隐瞒了,“我不是通过常规分析注意到它的。塞拉斯,是它……‘主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塞拉斯终于转过身,灰色的眼眸在厨房暖光下显得不那么锐利,但依旧专注。
他放下刀,擦干净手,走到伊森面前,靠在对面的岛台边,静静地看着他。
这无声的鼓励让伊森下定了决心。
他将伊莱亚斯的警告,那个关于“上面”可能存在的、对他能力的窥视,以及伊莱亚斯那句“你是一面镜子,而有些人害怕看到自己的倒影”的隐喻,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隐瞒自己这几周“憋着”能力办案的憋屈和焦虑。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捆住手脚的舞者,”
伊森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理石台面,“明明音乐还在响,却只能僵硬地站着。而且……我不知道该信任谁。伊莱亚斯的话不能全信,但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我。”
塞拉斯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伊森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逐渐变得凝重。
当伊森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
“伊莱亚斯·林从冷战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他嗅危险的味道比猎犬还灵。如果他发出警告,必然有其依据。”
他走近一步,伸手捏了捏伊森的后颈,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小动作。
“你的能力,伊森,它不是你‘拥有’的一件工具,它是你的一部分。强行割裂它,就像试图停止自己的心跳,只会让你痛苦,并且……”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在真正危险来临时,让你变得脆弱。”
“那我该怎么办?继续使用它?万一被‘上面’……”
“我们需要策略,而非简单地隐藏或暴露。”
塞拉斯打断他,思路清晰得像在部署行动,“首先,在IAd内部,维持你现在的分析模式,以物证和逻辑为主。
你的‘直觉’跳跃,可以作为偶尔的、无法解释的灵感出现,但不能成为常态。约翰、萨拉和盖比是可靠的战友,但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快速调出几张结构图:
“其次,我会重新评估我们经手的所有案件,尤其是涉及高度机密敏感背景的。有些案子,可能本身就是试探。我会利用我的权限,在情报流向上设置一些‘过滤器’,看看有没有不正常的关注点落在你身上。”
伊森看着他,心中的巨石仿佛被挪开了一角。
塞拉斯的冷静和掌控力,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他支撑。
“那‘夜莺’案呢?那份卷宗的‘感觉’非常强烈,冰冷,悲伤,而且……像是被什么东西注视着。”
“查。”塞拉斯斩钉截铁
“但换一种方式。既然它‘主动’找上你,说明这条线索可能非同一般。
我们不依赖你的能力去‘听’,而是用它作为最初步的指向标,然后用百分之百合法、合规的手段去挖掘。
明天开始,你和我,私下跟进这个案子。用我们的脑子,和IAd的资源,但避开不必要的关注。”
他的计划清晰而周密,既考虑了风险,也没有因噎废食。
伊森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心间,不仅仅是出于解决问题的方案,更是因为塞拉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保护。
“谢谢。”伊森轻声说,走上前,环住塞拉斯的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和一丝烟火气。
塞拉斯手臂回抱住他,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不用谢。”他的声音在伊森耳边响起,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保护你,是我的第一优先级。远在IAd的职责之上。”
晚餐是简单的意面和沙拉,两人坐在吧台边安静地吃完。
气氛不再像之前几周那样带着无形的隔阂,虽然压力依旧存在,但变成了他们可以共同面对的东西。
收拾完厨房,塞拉斯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小杯,递了一杯给伊森。
“偶尔放松一下,神经绷太紧会断。”
伊森接过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他抿了一口,辛辣暖流从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们移到沙发上,伊森习惯性地靠进塞拉斯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塞拉斯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指尖偶尔划过头皮,带来一阵舒适的微麻。
“有时候我在想,”
伊森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喃喃道
“如果没有这能力,我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有点敏锐的痕迹学专家或许会更……轻松?”
“或许。”
塞拉斯的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
“但那就不是你了。伊森。正是你所有的‘不普通’,包括你偶尔的冲动、过于旺盛的好奇心,还有这该死的、让你困扰又让你独一无二的能力,构成了我在乎的这个人。”
他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
伊森心里一颤,转过头,在近距离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平时的冷峻,只剩下清晰的倒影——他自己的倒影。
伊森凑上去,吻住他。
缓慢而深入的吻带着威士忌的醇香。
唇齿交缠间,白天所有的紧张、恐惧和不确定,似乎都暂时融化在了彼此的体温里。
一吻结束,塞拉斯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哑:“记住,伊森,无论是谁,你都不是一个人。”
他伸手关掉了客厅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营造出私密而安宁的空间。
在朦胧的光线里,他牵着伊森的手,走向卧室。
今晚,他们需要的不只是谈话和策略,还有更原始、更直接的确认——确认彼此的存在,确认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他们拥有一个不容侵犯的、共同的堡垒。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
但在公寓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只有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