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花藤结了三茬糖后,小花园的篱笆外也冒出了新芽。是街坊的娃娃们把捡来的糖霜埋在土里长出来的,虽没架子上的粗壮,茎秆上的糖霜粒却格外亮,像撒了把碎星。林夏索性让人把篱笆拆了,让藤往街上爬,爬过石板路,爬过邻家的窗台,秋分时竟在街口的老槐树上结了串糖花,引得路过的人都仰头笑:“这树也沾了星甜味!”
影族使者没再回星脊山。他在小花园旁租了间空屋,屋里总摆着块石板,石板上用星尘描着星草的纹。有时林夏路过,会看见他蹲在石板前,用指尖蘸着琉璃海水画光泡,泡里是星种谷的花田、琉璃海的浪,还有小花园的玉米架,画完就轻轻擦去,像在跟自己说悄悄话。
苏一给星毯缝了层新边。用的是发光玉米的穗壳,晒干了捣成绒,织成布,摸起来软乎乎的。星毯铺在老槐树下,成了街坊们的“闲坐毯”——奶奶们坐在上面择菜,娃娃们趴在上面画糖花,影族使者有时也会坐过来,影子落在毯上,和玉米穗壳的金边融在一起,暖得很。
这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时,大祭司竟带着安第斯少年冒雪来了。两人裹着星种谷的厚毯,手里还抱着个陶瓮,一进门就往铜锅边跑:“冻坏了!快把‘星霜酿’温上!”
陶瓮打开,甜香混着酒香漫出来。是用星种花的糖霜和星尘谷的米酒酿的,大祭司舀了勺倒进铜锅,煮得咕嘟响:“这酿得埋在雪地里三个月才成,就等在地球的暖屋里喝呢。”
雪下得密时,大家围坐在铜锅旁。星毯铺在地上当褥子,糖花藤上的雪被烘化了,顺着藤往下淌,滴在星毯上,融成小小的光斑。安第斯少年给每个人递陶碗,碗里的星霜酿泛着淡金的光:“喝了这酿,来年糖花结得更稠!”
林夏抿了口,甜里带着点微醺的暖,像把星种谷的阳光、琉璃海的风、星脊山的雪都喝进了肚里。她转头看影族使者,他正用指尖碰碗沿,碗里的酒荡出小涟漪,影子里的星草竟结了个小小的糖霜粒,亮晶晶的。
“星脊山的星尘海开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听得清楚,“雪化时裂了道缝,里面飘着光泡,泡里都是故事——有咱们在星种谷刻的石板,有琉璃海的故事贝,还有这小花园的糖花。”
大祭司眼睛一亮:“开春去看看!把星霜酿也带去,倒在海缝里,让故事都沾点酒香!”
雪停时,檐下挂起了冰棱。星语虫趴在星毯上,触须上沾了点星霜酿,竟在毯上拓出个新纹——是个小房子,房子旁有棵老槐树,槐树上爬着糖花藤,藤下围着几个人影,影旁还有只小小的星语虫。
“这是‘家纹’呢。”林夏指着纹笑。苏一握住她的手,指尖碰着她掌心的印记,印记上的圆已经磨得发亮,圆里的星轨慢慢转,把所有的光、所有的故事都缠得紧紧的。
开春后,星脊山的星尘海真成了新去处。大家没走星尘传送门,一路慢悠悠地赶——在星种谷摘了新的糖花籽,在琉璃海捞了会唱歌的故事贝,到星脊山时,海缝里的光泡正飘得热闹,泡里映着小花园的雪、老槐树的糖花,还有影族使者屋里的石板。
影族使者站在海缝边,影子往海里漫。光泡们立刻围过来,撞在影子上,碎成点点星光,落在海缝里,竟慢慢凝成了块大石板,石板上的亮斑比所有地方的都亮,把大家的印记都吸了进去。
“这是‘总记’。”大祭司蹲在石板旁笑,“所有故事都往这儿凑,往后不管在哪,只要看见亮斑,就知道大家的故事还在一块儿熬着呢。”
回地球时,林夏在小花园的老槐树下埋了块小石板,石板上只刻了个亮斑。苏一在旁边种了棵星草,影族使者浇了勺星脊山的海水,星草立刻抽出新叶,叶尖顶着个小光泡,泡里是石板上的亮斑,正慢慢闪。
日子照旧慢慢过。星毯在老槐树下晒着,糖花藤爬满了街,星霜酿的陶瓮空了又满。影族使者的屋里添了张竹椅,街坊奶奶总端着玉米粥过去,放在石板旁;安第斯少年寄来的玉米结挂在檐下,风吹得晃晃响;水晶体人的故事贝串在糖花藤上,夜里会跟着星毯的光唱歌。
林夏有时会蹲在老槐树下,看石板上的亮斑。苏一就坐在星毯上,给她剥颗山海糖。糖在舌尖化开时,她总能想起星种谷的花田、琉璃海的浪、星脊山的海缝,还有身边人的笑——这些都像糖霜似的,慢慢融在日子里,成了化不开的长情味。
夜风拂过糖花藤,糖霜粒簌簌掉在石板上,落在亮斑旁,像给它镶了圈甜边。林夏靠在苏一肩头,看影族使者屋里的灯亮着,看远处的娃娃们在星毯上跑,突然觉得,这故事哪有什么收尾?不过是旧的故事结了糖,新的故事又发了芽,一辈辈,一年年,甜下去罢了。
星语虫趴在亮斑上,触须轻轻晃。林夏笑了,又咬了口手里的山海糖,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好啊,这星霜里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