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被日头晒成细雾,巷口的星草芽就突然往院里涌。不是往常三三两两的爬,是成片成片地挤着石缝钻,草叶上的糖珠撞在一起,“叮叮”响成串,像谁提着串碎糖铃铛在引路。小孙孙举着竹篮追出去,发现最前头的草叶卷着片金黄的东西——是片桂花瓣,边缘沾着星脊山的赭石泥,花瓣内侧还凝着层薄糖,甜香混着泥土气往人鼻子里钻。
“星脊山也有桂树?”苏一捏起花瓣细看,桂香里裹着点熟悉的焦甜,是玉米秸被晒透的味道。街坊奶奶正用竹筛晒新收的糯米,听见这话直起腰笑:“星脊山的桂树长在西坡石崖下,比咱们这儿的晚开半月,定是孩子们摘了刚开的花,让星虫裹着糖送来的。”她说着往筛里撒了把桂花,糯米立刻沾得金黄金黄的,像落了层碎太阳。
藤架上的糖丝巢今天格外热闹。星虫们没急着出发,而是围着巢壁转圈,用触须把昨夜新吐的糖丝缠成小团,团里裹着东崖的槐叶碎和星脊山的桂花瓣,缠完就往竹管里塞,塞得满满当当,竹管口都冒出点糖丝尖,像扎了个甜甜的小尾巴。
影族使者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正削块东崖的青竹。竹片被削得薄薄的,他用星草茎蘸着忆糖浆,在竹片上刻了幅画:老槐树的枝桠弯下来,缠着星脊山的玉米藤,藤上挂着星虫的糖丝巢,巢里探出个小小的脑袋,是星脊山孩子的模样。刻到一半,他忽然往竹片边缘粘了片桂花瓣,“让他们知道,东崖的桂香也在等。”
林夏在陶罐里翻找时,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前几日埋进去的那颗裹糖玉米粒,如今竟发成了棵小小的玉米苗,苗秆上缠着星草藤,藤尖顶着颗半透明的糖珠,珠里裹着片星脊山的桂花瓣——是星虫趁夜里悄悄塞进去的。她把苗挪到藤架下,刚培好土,苗叶就轻轻晃,像在朝藤架上的星虫点头。
“快看星虫的背!”小孙孙突然蹦起来。今天的星虫背上除了竹管,还多了个精巧的小玩意儿:用玉米壳编的小口袋,袋口系着星草绳,绳尾坠着颗青灰色的星脊山石,石上刻着道浅痕。影族使者拿起一颗细看,石上的痕和他昨夜削的竹片边缘能严丝合缝对上,“是对牌!”他眼睛亮起来,“孩子们在说,收到信就把竹片和石头拼在一起,算个约定。”
苏一拆开最鼓的那支竹管,管里没装星草叶,倒塞着团软乎乎的东西。展开来,是件用玉米须和星草绒缝的小披风,披风里衬着桂花瓣做的里子,摸上去暖融融的,还带着点星虫的糖渍。披风领口别着片星草叶,叶上的字是用桂花蜜写的:“西坡的桂树太高,我们搭着玉米秸垛摘的花,把花瓣缝进披风里,这样风就能带着甜,给你们当衣裳。”
街坊奶奶把披风往小孙孙身上一披,大小竟刚刚好。孩子转着圈跑,玉米须做的流苏扫过藤架,糖丝巢上的糖粒被扫下来,落在披风上,粘成星星点点的光。“孩子们记着你的模样呢,”奶奶笑着往竹管里塞新蒸的桂花糕,“这糕里掺了星草粉,凉了也软乎乎的,星虫驮着走,到星脊山还是热乎的甜。”
日头爬到头顶时,星尘蝶突然往藤架上落,一只接一只,翅膀叠着翅膀,在糖丝巢上铺出片幽蓝的光。星虫们趁机把竹管往蝶翅下塞,像是在托付最珍贵的东西。有只最大的星虫,竟把影族使者刻的竹片叼在嘴里,翅膀上还沾着片桂花瓣,跟着星尘蝶往巷口飞,飞两步又回头,触须朝着藤架晃了晃——像是在说“等着我们回来”。
小孙孙发现星虫们的竹管底部,都被钻了个新的小孔,孔里塞着根细麻线,线的另一头系着颗桂花糖。“这样信走多远,糖就甜多远。”他把自己做的玉米壳小人塞进空竹管里,小人手里举着颗糖,糖上刻着个“等”字。
苏一看着星虫和星尘蝶的队伍往远处飞,桂花瓣从空中飘下来,落在星草芽铺的路上,像撒了条金甜的路。她忽然发现藤架的糖藤又长了些,卷须缠着星脊山的桂花瓣,往老槐树的方向爬,而槐树叶的影子落在地上,竟和星草芽的纹路缠成了个圆,圆心里,是那棵带着桂花瓣的玉米苗。
影族使者把剩下的半块青竹放在藤架下,竹片上的画被阳光晒得发亮。他想起星草叶上的玉米秸垛,想起披风里的桂花蜜,想起那对严丝合缝的竹片与石头——原来有些约定,不用明说,早被糖缠成了圈:你往我的甜里塞片桂花,我往你的暖里裹颗糖,风一吹,圈就越收越紧,把两地的牵挂,勒成了再也拆不开的结。
林夏往空糖丝巢里撒了把桂花糖碎,心想等星虫回来时,这些巢里定会塞满星脊山的故事:玉米秸垛上的笑声,桂树下的影子,还有孩子们举着对牌,盼着竹片与石头拼成圆的模样。而那些藏在糖藤卷须里、桂花瓣尖上、星虫翅膀上的约定,也定会顺着风,顺着光,顺着每一丝甜,慢慢走到该去的地方。
风穿过藤架,带着桂花和糯米的香。糖丝巢轻轻晃,像在数着星虫飞走的时辰,而巷口的星草芽还在往里涌,草叶上的糖珠映着日头,亮得像无数个小太阳——它们都在等,等那支带着星脊山暖的队伍回来,等那圈被甜缠紧的约定,长出更密的藤,结出更圆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