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虫飞走的第十日,东崖的晨雾里浮着层糖。不是星草芽的清甜,是带着玉米香的浓甜,雾落在藤架的糖丝巢上,竟凝成小小的冰晶,晶里裹着星脊山的画面:秸垛顶的糖灯排成圈,孩子们举着拼好的竹片与石头,在灯影里转圈,影子落在地上,和东崖老槐树的影子叠成了一个。
小孙孙趴在藤架下数冰晶,数到第十九颗时,冰晶突然“啪”地裂开,掉出粒玉米种子。不是普通的种子,种皮上缠着星草绒,绒里藏着根细麻线,线的另一头,系着半颗桂花糖——是之前送出去的那串,现在带着牙印回来了,显然被孩子们舔过好多次。
“他们在催我们呢。”街坊奶奶把种子埋进玉米苗旁边的土里,埋的时候特意多撒了把星草粉,“让这颗种子长快点,好给那边的秸垛当个伴儿。”话音刚落,土里就冒出个嫩黄的芽尖,芽尖顶着星草绒,像个刚睡醒的小脑袋,朝着星脊山的方向晃了晃。
影族使者握着拼完整的竹片与石头,坐在青竹旁发呆。竹石拼出的圆心里,渗出些黏糊糊的东西,是桂花蜜混着玉米浆,他用指尖蘸了点往纸上抹,竟抹出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从小院一直延伸到星脊山的秸垛下,脚印旁画着星虫、星尘蝶,还有举着糖灯的小人。
“是路线图。”苏一凑过来看,“孩子们怕星虫迷路,特意画了记号呢。”她刚说完,藤架上的糖丝巢突然集体倾斜,巢口都朝着星脊山的方向,像在列队等待。有只巢里掉出片星草叶,叶上用糖珠拼着“今夜”两个字,珠光闪闪,像是急着要兑现约定。
林夏往竹管里装新晒的桂花干时,发现管底的小孔里钻出根细藤。不是星草藤,是玉米秸的嫩藤,藤上挂着个迷你的糖丝巢,巢里塞着片星脊山的桂花瓣,瓣上有个小小的牙印,像是哪个孩子轻轻咬过的。她把藤缠在玉米苗上,苗叶立刻舒展开,叶尖的糖珠映出更清晰的画面:孩子们正往星虫背上的竹管里塞东西,塞的是用玉米壳包的暖乎乎的东西,大概是新做的糖。
日头刚偏西,巷口的星草芽突然齐齐弯下腰,草叶上的糖珠排成行,像在铺路。影族使者踩着糖珠往前走,走到老槐树下时,发现树根处堆着圈星尘蝶的翅膀,翅膀内侧沾着赭石粉,粉里混着些金色的碎屑——是星脊山桂树的花粉。
“它们在搭桥呢。”街坊奶奶端着竹筛出来,筛里是刚磨好的糯米粉,粉里掺了桂花碎,“快把这个撒上去,让桥也带着甜。”糯米粉刚落在翅膀桥上,粉粒就粘成了星星点点的光,光里慢慢浮起星虫的影子,一只接一只,像是从星脊山往这边飞。
小孙孙突然指着天上喊:“星虫!星虫回来了!”真的有星虫从雾里钻出来,不是一只两只,是黑压压的一群,翅膀上沾着星脊山的泥土,竹管里鼓鼓囊囊的,还没落地就开始“嗡嗡”叫,触须朝着藤架直晃,像是在说“我们到了”。
影族使者赶紧迎上去,第一只星虫就把嘴里的竹片递过来——正是他之前刻的那片,现在背面粘满了星脊山的桂花瓣,花瓣间夹着张玉米叶,叶上用桂花蜜写着:“秸垛上的糖灯没灭,我们把对牌挂在灯上,这样你们抬头就能看见。”
苏一拆开星虫背上的竹管,管里滚出个圆滚滚的东西,是用玉米泥和星草糖捏的小团子,团子上嵌着颗星脊山石,石上的刻痕和东崖的竹片完美契合。她把团子往青竹片旁一放,团子立刻开始融化,化成的糖液顺着竹片的纹路流,在地上画出个完整的圆,圆心里,是那棵带着两地印记的玉米苗。
最大的那只星虫突然往小孙孙身上飞,停在他的披风上,触须碰了碰玉米须流苏。孩子低头一看,星虫的竹管里塞着件更小的披风,是用星脊山的玉米壳做的,里子衬着东崖的桂花瓣,领口别着片星草叶,叶上的字是孩子们用牙咬出来的:“我们的披风跟你的一样,这样风就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街坊奶奶把刚蒸好的桂花糕分给星虫们,糕上的糖霜沾在星虫翅膀上,飞起来时像撒了把星星。有只星虫叼着块糕往玉米苗那边飞,把糕放在苗根处,苗叶立刻围着糕转了圈,转着转着,叶尖冒出串小小的花苞,花苞里裹着糖,像要开出甜的花。
影族使者把拼好的竹石对牌挂在藤架上,对牌刚挂稳,星尘蝶就纷纷往牌上落,翅膀叠着翅膀,在牌周围铺出片幽蓝的光。光里,竹石的刻痕开始发光,映得整个小院都暖融融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与玉米混合的甜,像两个地方的暖终于撞在了一起。
小孙孙抱着玉米壳小人,和星虫们一起在藤架下转圈。孩子的笑声、星虫的“嗡嗡”声、糖丝巢的晃动声混在一起,惊得院外的星草芽纷纷往上长,草叶上的糖珠亮成一片,和星脊山秸垛顶的糖灯遥相呼应,亮得像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了甜里。
林夏望着那棵开满糖花苞的玉米苗,突然明白那些被糖缠紧的约定,从来不是单向的奔赴。是东崖的桂花往星脊山飘,是星脊山的玉米往东崖长,是孩子们的牙印印在同一片星草叶上,是竹石的刻痕拼出同一个圆——就像此刻,星虫翅膀上的甜,正顺着风,往两个方向飘,飘成再也拆不开的结。
夜渐深时,星虫们在糖丝巢里睡着了,星尘蝶的翅膀盖在巢上,像盖了层幽蓝的被子。藤架上的竹石对牌还在发光,光里慢慢浮出行字,是用两地的糖混在一起写的:“原来约定长这样,是两个地方的甜,在同一个梦里结了果。”
而那棵玉米苗的花苞,就在这时悄悄绽开了。花瓣是东崖的桂色,花蕊是星脊山的玉米黄,花心处,藏着颗圆滚滚的糖,糖里裹着东崖的晨露与星脊山的月光——像个被甜紧紧抱住的梦,在两个地方的牵挂里,终于长成了最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