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菜畦的田埂,小安就指着泥土里的东西喊出声。那是无数片巴掌大的叶片,叶脉里流淌着淡金色的光,叶片边缘卷成信封的形状,封口处粘着颗油菜籽——正是之前标记重症病房的那粒。
“像请柬。”小安小心翼翼地剥开一片,里面果然躺着层透明的膜,膜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字,是孩子们的笔迹:“请土壤来家里做客”。每个字旁边都沾着点湿泥,泥里裹着细小的根须,根须展开后,竟显出各家的门牌号。
渔排阿叔的船刚靠岸,竹篮里就装满了贝壳,每个贝壳里都盛着半壳清水。“出院的孩子们说,让土壤顺着水走。”他把贝壳摆在菜畦边,清水一接触到泥土,立刻漫出细密的水纹,水纹里浮起孩子们的身影:瘦小男孩在给阳台的绿芽系红绳,扎辫子的女孩把菜畦土拌进花盆,还有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正把贝壳埋进院子的老树下。
我捡起片“请柬叶”埋进土里,菜畦突然轻轻震颤,泥土顺着田埂边缘往外涌,像在寻找流淌的路径。涌到贝壳旁时,泥土突然分成无数细流,钻进贝壳的清水里,水瞬间变成淡绿色,根须在水里舒展成小小的船桨,载着泥土往码头漂去。
李医生发来视频,重症病房的孩子正趴在窗边,手里举着片从菜畦带回来的油菜叶。“他说听见叶子在说话。”视频里,叶片的脉络突然亮起,在墙上投出条绿色的线,线的尽头是个晃动的光点,像有人举着灯在前面引路。
正午的阳光晒得路面发烫,贝壳里的绿水却越来越凉,根须“船桨”划得更快了。我们跟着第一只贝壳走到瘦小男孩家的阳台下,贝壳突然倾斜,里面的泥土涌出来,顺着墙缝往上爬,爬到盆栽旁边时,突然和之前那株绿芽缠在一起,发出“啵”的轻响——像两滴水融成了一滴。
男孩妈妈举着手机跑出来,屏幕上是孩子的笑脸:“他刚才说,盆栽在叫他的名字!”话音刚落,阳台的盆栽突然开花,花瓣上印着菜畦的轮廓,花心的露珠滚落,在地面画出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医院的方向。
小安的生长表在口袋里发烫,掏出来一看,表上的星蜜河镇地图正慢慢变色,所有孩子家的绿点都变成了金色,金色的线从绿点出发,在菜畦交汇成一片光团。光团里浮出行字:“明天在菜畦野餐”,字迹旁边,粘着片细小的花瓣,是重症病房窗外那株向日葵的。
傍晚收贝壳时,发现每个空壳里都多了样东西:有的装着颗晒干的向日葵籽,有的裹着根孩子扎头发的皮筋,还有个贝壳里,躺着片撕碎的病历纸,碎片拼起来,正是重症病房孩子的出院诊断——诊断结果处,被片油菜花瓣盖住了。
渔排阿叔往河里撒了把菜畦的土,河水立刻泛起绿色的涟漪,涟漪里浮出无数张叶片请柬,顺着水流漂向各个村子。“孩子们说,要让全镇的土壤都来赴约。”他指着远处,夕阳下,星蜜河的河面像铺了层绿绸缎,绸缎上的光点,正是那些载着泥土的贝壳。
夜幕降临时,菜畦中央冒出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插着根向日葵杆,杆顶的花盘亮着光,像盏指路的灯。小安数了数土堆周围的脚印,不多不少,正好是住院和出院孩子的总数。生长表最后一页自动翻开,上面印着张简易的野餐清单:向日葵饼干、油菜汁、还有用泥土捏的小人和小船。
我和小安蹲在土堆旁,看着泥土里的根须悄悄编织着什么。月光洒下来时,根须的影子在地上拼出个大大的笑脸,笑脸边缘,无数细小的根须正往医院的方向延伸,像在给重症病房的孩子,递去一张带着泥土气息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