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云栖村,像被一层揉碎的月光包裹,薄雾尚未散尽,如同一匹轻柔的素纱,慢悠悠地漫过青瓦白墙的檐角,缠绕着村口老槐树虬结的枝桠。阳光透过薄雾,洒下细碎而柔和的光斑,让整个村落都浸在一片朦胧的诗意里。水井旁的青石板路,被一夜的晨露浸透,泛着清冷的水光,石板缝隙里冒出的青苔,沾着晶莹的露珠,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湿润与草木的清香,深吸一口,连肺腑都觉得清爽。
黄垒提着节目组那只半旧的铁桶,桶身带着些许锈迹,显然已用了不少时日。他微微弯腰,学着村里老人的模样打水,左手紧紧扶着冰凉的井沿,右手稳稳转动着木质轱辘,井绳在轱辘上一圈圈缠绕,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眼看着水桶在井绳的牵引下,缓缓沉入幽暗的井底,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随后便是哗啦啦的水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双臂微微用力,一点点往上拉着水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水痕。就在他费力将水桶拉到井口时,一抬头,恰好看见一道清瘦的身影,从村后那条蜿蜒的小路上缓缓走来。
那人正是陆砚辞。他背着一个半旧的竹篓,竹篓边缘因常年使用,已有些磨损,竹篾的纹理清晰可见,透着岁月的痕迹。他身形挺拔,步伐稳健,即便走在湿滑的青石板小路上,也如履平地,没有丝毫踉跄。身上那件素色的棉布褂子,浆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平整,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晃动,衣角拂过路边的野草,整个人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仿佛与这山间的景致融为一体,又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沉静。看他背上竹篓里的绳索与砍刀,分明是准备往后山去劳作。
“陆先生,早啊!”黄垒见状,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腰,脸上露出热情又亲切的笑意,主动开口打招呼。他一边用袖子随意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留下几道淡淡的汗渍,一边笑着说道:“我们节目组今天打算去后山转转,想着采点新鲜的野菜回来,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就是不知道这后山的山路好不好走,您常去山里,经验丰富,可得给我们指点指点。”
陆砚辞听到声音,脚步微微一顿,缓缓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黄垒身上,那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不起一丝波澜。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平和得如同山间的清泉,没有太多起伏,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顺着村子东边那条小路走,路况相对平缓,沿途多是缓坡,好走些。切记别往西边的陡坡去,那里碎石遍布,又因晨露湿滑,一不小心就容易摔着,出危险。另外,山中有几处背阴的坡地,常年不见强光,土壤湿润,野菜长得格外鲜嫩,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能采到不少。”
他说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寥寥几句,便将后山的路况与采野菜的地点交代得明明白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黄垒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下关键信息,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陆砚辞背上的竹篓吸引了过去。竹篓敞着口,里面的东西隐约可见,除了常用的粗麻绳和一把磨得锃亮的砍刀——刀刃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显然经常使用——最引人注目的,竟是一本线装的旧书。
那本书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竹篓一侧,仿佛是件珍宝。书页微微泛黄,透着岁月的沧桑,书角因为常年翻阅,已经有些卷边,甚至带着几分磨损的痕迹,纸质也显得格外薄脆,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黄垒好奇地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封面上的字迹,可两人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加上清晨雾气朦胧,光线不足,字迹显得模糊不清。他屏住呼吸,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勉强从模糊的轮廓中,看出封面上似乎印着“江湖”“射雕”之类的字样。
看到这里,黄垒心里又是一动,一个疑惑的念头如同藤蔓般在脑海中不断盘旋、生长:这陆砚辞看着像是个普通的山民,每日上山拾柴、采野菜,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可怎么还会随身带着一本线装旧书?而且看那书的装帧与封面上的字样,不像是寻常的农作书籍,反倒像是一本武侠小说。一个隐居在偏远山村的村民,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在劳作之余品读武侠,实在是太特别了,与他身上那股淡然的气质,既矛盾又和谐。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好奇,趁着陆砚辞转身准备继续往后山赶路的间隙,忍不住对着身旁一直对准他们的摄像机镜头,微微侧过身,用手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镜头后的观众分享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陆先生真的很不一般?我越看越觉得,他太像我十年前认识的一位故人了。我指的不是长相——这十年里,他许是因山间劳作晒黑了肤色,许是换了朴素的衣装,连发型都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和当年记忆里的模样差了些——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稳气质,还有说话办事的条理,逻辑清晰得惊人,根本不像是长期隐居在山里,只与草木为伴的普通村民。我一时也不敢确定,毕竟只是偶遇,没来得及细看,更没敢贸然相认。”
他的话音刚落,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就炸开了锅,原本还算平静的评论区,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各种猜测和讨论如同潮水般涌现,飞速滚动。
“黄老师快别吊人胃口了!到底是哪位故人啊?十年没见认不出也正常,毕竟模样会变!”
“我早就觉得陆先生不简单了!就算晒黑了、穿朴素了,那股子书卷气和沉稳劲儿藏不住,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等等!刚刚镜头扫到竹篓里了,那真的是线装书吧?说不定就是这位故人当年的旧物,带着上山是个念想?”
“结合黄老师的话,这就合理了!不是没认出,是十年变化大,加上只是偶遇没敢认!快后续!想看黄老师确认身份!”
“有没有可能是当年圈子里隐退的前辈?毕竟黄老师认识的故人,大概率也是文艺圈的吧!”
弹幕还在飞速滚动,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层出不穷,而水井旁的黄垒,却没有心思再关注屏幕上的评论。他望着陆砚辞渐渐远去的背影,那道身影在薄雾中越来越模糊,可他心中的疑惑和那股“这人定是故人”的直觉,却在不知不觉中,如同雨后春笋般,愈发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