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稠稠地洒在云栖村的晒谷场上。水泥地被晒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感觉到暖意从脚底往上窜,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铺在地上,像一块斑驳的绿绒毯,风一吹,叶影就跟着晃,把碎金似的光洒在陆砚辞的肩头。
他蹲在晒谷场的角落,手里捏着一根刚从村民家借来的麻绳,指尖还沾着点玉米须——方才跟着张婶去后院摘玉米时,黄澄澄的玉米棒子裹着薄衣,剥开时玉米须粘了满手,带着股清甜的香。“先把架子搭起来吧,”他抬头朝工作人员喊,声音里带着点阳光晒出来的暖意,“竹竿不用太直,村里老李家的那几根就好,带着点弯度,挂东西更显活气。”
负责搭架子的小伙子应着,扛着几根粗竹竿过来。竹竿是前几天村民们帮着砍的,表皮还带着新鲜的绿,凑近了能闻到竹节的清香。几个人合力把竹竿插进晒谷场边缘的土里,没费什么劲——这土地松松软软的,还留着秋收时翻耕过的痕迹。刚搭好架子,张婶就挎着个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一串串火红的辣椒,还有几串金灿灿的玉米,辣椒蒂上还沾着水珠,是刚从屋檐下摘下来的。“俺帮你们挂!”她手脚麻利地接过麻绳,把玉米串往竹竿上绕,玉米颗粒饱满,碰撞在一起发出“哒哒”的轻响,“俺家小子说了,要挂得密点,晚上灯一照,红的红,黄的黄,好看!”
孩子们也围了过来,最小的那个攥着个刚熟的橘子,踮着脚往陆砚辞手里塞:“陆哥哥,给你吃!俺帮你递玉米!”一群孩子挤在架子下,有的递绳子,有的帮着扶竹竿,偶尔有玉米粒掉在地上,立刻有小鸡跑过来啄,惹得孩子们一阵笑。晒谷场的另一边,常驻嘉宾正围着几张旧木桌忙活,桌子是从村民家借来的,桌面有些磨损,边缘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那是村里的孩子小时候在上面写作业刻下的。“这张桌子放中间吧,”一位嘉宾用抹布擦着桌面的木纹,“老人家坐这里方便,不用弯腰。”另一位则蹲下来,把长条凳往桌子底下塞,凳腿有些不稳,他找了块碎瓦片垫在底下,“这样就不晃了,坐久了也舒服。”
忙到半下午,晒谷场渐渐有了模样——竹竿架上挂满了玉米和辣椒,风一吹,红的辣椒、黄的玉米跟着晃,像一串流动的宝石;旧木桌和长条凳高低错落地摆着,桌角放着村民送来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凉好的绿豆汤;老槐树底下还铺了块粗布,上面放着几个竹编的筐,是给孩子们坐的。
这时,陆砚辞带着音频组的人往稻田边走去。音频组的小伙子扛着几支高灵敏度的收音麦,麦身裹着层浅灰色的布,是怕被稻穗刮坏。“就架在这里,”陆砚辞蹲在田埂上,手指拨开一丛稻穗,稻穗已经成熟,颗粒沉甸甸的,轻轻一碰就发出“沙沙”的响,“这里稻穗密,风过的时候声音最匀,还能避开村口的路,不会收进太多脚步声。”他帮着把收音麦固定在竹竿上,麦头对准稻田的方向,又掏出手机录了段音,回放时,耳机里传来清晰的稻穗摩擦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偶尔夹杂着几声虫鸣。“听到了吗?”他把耳机递给旁边的人,眼里带着点笑意,“这些声音是活的,有呼吸感,音效库里的合成音再像,也没有这份‘土气’——这是云栖村独有的韵律。”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大家又转到了村小的院子里,这里要做手工乐器。陆砚辞把一捆竹筒摆在石桌上,竹筒是前几天和村民一起砍的,粗细均匀,竹节分明,他用村民家借的卷尺量着竹筒的长度,一边量一边教孩子们:“要看竹节的距离,两节之间长一点的,做出来的笛子声音更沉;短一点的,声音就尖一点。”孩子们围在石桌旁,有的拿着铅笔在竹筒上画记号,有的好奇地敲着竹筒,“咚咚”的声音像闷鼓。陆砚辞拿起一把小钻,小心翼翼地在竹筒上钻孔,钻的时候要慢,怕把竹筒钻裂,孩子们凑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第一个孔钻好,陆砚辞把竹筒递到一个孩子手里:“你来试试,对着孔吹气,轻轻的。”孩子接过竹筒,鼓起腮帮子一吹,清脆的笛声“哆”地响了一声,院子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呼。
老槐树底下,李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捧着他那只老陶埙。陶埙是棕褐色的,表面有几道浅浅的裂纹,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李大爷的手指粗糙,带着老茧,却轻轻抚过陶埙的孔,像是在摸一件珍宝。陆砚辞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拿起另一只有些小的陶埙:“李大爷,咱们试试合个音?”李大爷点点头,嘴唇贴在陶埙上,缓缓吹了起来,埙声低沉,像山间的风,陆砚辞也跟着吹,声音稍高些,两道声音缠在一起,飘出院子,落在稻田上空,和稻穗的“沙沙”声混在一起。“稍微调低点气息,”陆砚辞停下来,指着陶埙的一个孔,“这里按实点,声音就更稳了,像山尖上的云,飘得慢些。”李大爷照着试了试,埙声果然更沉了,他脸上露出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俺以前就吹给俺家老婆子听,她总说,俺吹的埙,比山里的鸟叫还好听。”
不远处,跟拍的摄影师正举着相机,镜头对准石桌旁的孩子们——一个孩子的手上沾着竹屑,却还攥着刚做好的竹筒笛,另一个正凑过去,和他一起对着孔吹气;镜头又转到老槐树底下,李大爷的手指在陶埙上移动,陆砚辞侧耳听着,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摄影师慢慢放下相机,手指摩挲着相机的背带,语气里满是感慨:“干了十几年综艺,拍过那么多华丽的舞台,用过那么多精修的镜头,今天才觉得,眼前的这些不是‘拍出来’的——你看孩子们沾着竹屑的手,李大爷陶埙上的裂纹,还有稻田里的声音,都是从这片土地里长出来的,带着土腥味,带着烟火气,比任何剧本都真。”
夕阳落到山尖的时候,筹备的活儿差不多停了。晒谷场上,玉米和辣椒在夕阳下泛着暖光,旧木桌上的绿豆汤还冒着浅浅的热气;稻田边的收音麦还在工作,收着晚风拂过稻穗的声音;村小的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竹筒笛的清响,还有李大爷低沉的埙声。陆砚辞站在晒谷场的中间,看着眼前的一切,风从稻田里吹过来,带着稻穗的香,也带着辣椒和玉米的甜,他轻轻吸了口气,心里清楚——这场音乐会的每一处细节,都已经浸满了云栖村的味道,而这味道,就是最好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