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院的晨光渐渐爬过窗棂,落在木桌上摊开的典籍上。那本《逆生三重初解》的封皮已微微泛黄,边角处有历代修行者翻阅留下的磨损痕迹,书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竹叶,想来是前人标记重点时随手放置的。罗恩坐在竹椅上,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篆字,目光沉静,灵识却已完全沉浸在典籍记载的理论体系中。
《逆生三重初解》开篇便点明核心:“逆者,返也。后天之躯染尘埃,先天一炁藏本源,逆练经脉,化去后天杂炁,复归先天纯粹,是为逆生。”后面几页详细记载了逆生一重“涤尘”、二重“通脉”、三重“归元”的修行步骤,还附着一幅幅红色朱砂绘制的行气路线图——从丹田起,逆着寻常经脉走向,将“炁”引向百会,再从百会下沉至涌泉,试图通过这种“逆向流转”,剥离体内后天积累的“杂质”,唤醒潜藏的先天一炁。
罗恩逐字逐句地研读,眉头却渐渐微蹙。以他对生命法则的极致理解(源自生命果实的觉醒),这看似严谨的理论体系中,藏着一处致命的矛盾:典籍将“后天”与“先天”完全对立,视后天修行积累的“炁”与生命印记为“杂质”,主张通过“逆化”彻底剥离,回归到毫无杂质的先天状态。可在他看来,生命的本质是“演化”——从一颗种子到参天大树,从懵懂幼童到成熟个体,后天的经历、积累、磨砺,都是生命成长的一部分,而非需要彻底清除的“尘埃”。
“就像强行将已经木质化的树干揉回种子,”罗恩轻声自语,指尖点在“逆生三重·归元”的行气路线图上,“看似回归本源,实则违背了生命演化的自然规律,只会让生命本源因过度挤压而崩溃。”
他的目光落在路线图中“心脉逆冲”的标注上:典籍要求修行者将“炁”强行逆着心脉流向冲击,认为这样能“化去心脉中后天沾染的燥炁”。可罗恩通过生命果实对人体的洞悉,瞬间便察觉到隐患——心脉是人体最脆弱的经脉之一,承载着气血运行的核心功能,强行逆冲不仅会损伤心脉壁,还会扰乱气血循环,导致本源炁息紊乱。左若童之前身体出现的裂纹,恐怕就与长期强行逆冲心脉有关。
他再翻到记载“逆生三重境界”的篇章,看到“归元境需‘化去周身后天炁,唯留先天一炁存’”时,轻轻摇了摇头。生命果实的感知告诉他,先天一炁虽纯粹,却如同无根之木——若彻底剥离后天积累的“炁”与生命印记,先天一炁失去了后天生命体系的支撑,只会像暴露在空气中的烛火,很快便会熄灭。左若童之前濒临崩溃的生命本源,正是这一理论缺陷的直接印证。
罗恩合上书页,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的“炁”(昨日刚学会引导的此界能量),按照典籍记载的逆生三重路线尝试流转。当“炁”逆冲心脉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炁”流的滞涩与经脉的细微震颤——这股“炁”像是在逆流而上的小船,不仅前进艰难,还在不断撞击着“河岸”(经脉壁)。他立刻散去“炁”流,心中已有了清晰的判断:逆生三重的立意虽高,却因对“生命本质”的认知偏差,走上了一条“极端逆行”的绝路。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弟子的通报:“掌门,渡者先生在房内研读典籍。”
罗恩抬头望去,只见左若童提着一个竹制茶篮,在一名弟子的搀扶下缓步走来。他今日气色比昨日好了些,道袍领口处别着一朵新鲜的野菊,想来是清晨路过山道时随手采摘的,却为他平添了几分清雅。只是他的步伐仍有些虚浮,走到房门口时,还下意识地扶了扶门框,显然是不顾伤势,急切地想来与罗恩探讨修行。
“先生昨夜研读典籍,可有收获?”左若童刚进门,便笑着问道,将手中的茶篮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里面是一陶罐温热的绿茶,还有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水汽氤氲,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我想着先生或许会渴,便让膳房备了些茶点。”
罗恩起身道谢,待左若童坐下后,才将《逆生三重初解》推到他面前,语气平和:“左门长,此典籍的理论框架很精妙,只是关于‘逆生’的核心认知,或许有可商榷之处。”
左若童闻言,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急切。他钻研逆生三重数十年,卡在三重“归元”境多年,始终无法突破,还时常遭遇本源动荡的困扰,早已隐隐觉得修行中存在问题,只是找不到根源。此刻听到罗恩的话,他连忙前倾身体,双手按在典籍上,语气郑重:“先生请讲!左某洗耳恭听!”
罗恩指着典籍开篇“逆化后天,复归先天”的句子,缓缓说道:“左门长认为,后天积累的‘炁’与生命印记,都是需要彻底剥离的‘杂质’?”
左若童点头:“正是。典籍记载,先天一炁是生命本源,后天杂炁只会遮蔽本源,唯有彻底化去,才能达到‘归元’之境。”
“可你有没有想过,”罗恩的手指轻轻点在书页上的“生命”二字上(这是前人批注时添加的),“先天一炁是‘根’,后天积累的‘炁’与生命印记,是‘枝叶’。一棵树若砍去所有枝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根,即便根再粗壮,也无法存活;生命若剥离所有后天积累,只留下先天一炁,本源同样会失去支撑,最终溃散。”
这句话如同惊雷,让左若童浑身猛地一震!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罗恩的比喻太过贴切,恰好戳中了他多年修行的困惑:为何每次冲击逆生三重“归元”境时,先天一炁刚被唤醒,便会迅速消散?原来不是“杂质”未除净,而是他在“逆化”过程中,连支撑先天一炁的“枝叶”(后天生命体系)也一并损伤了!
罗恩没有停下,继续说道:“逆生三重的‘逆’,不该是‘回归’先天的虚无,而应是‘锤炼’后天的生命。比如打铁,铁匠将铁矿石炼成铁坯,再逆着铁坯的纹理敲打,不是要把铁坯变回矿石,而是要敲掉里面的矿渣(真正的杂质),让铁坯变得更坚韧,最终锻造成锋利的宝剑。”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点墨,在《逆生三重初解》的空白处,重新绘制了一幅行气路线图:保留了原有的“逆向涤尘”思路,却调整了关键节点——在心脉处增加了一条“顺向缓冲”路线,让逆冲的“炁”流有了泄洪的通道,避免损伤经脉;在丹田处标注了“先天炁与后天炁交融”的要点,主张用后天积累的“炁”滋养先天一炁,而非彻底剥离。
“你看,”罗恩指着新绘制的路线图,“逆的是‘杂质’,不是‘生命本身’;求的是‘纯粹’,更是‘坚韧’。这样一来,既保留了逆生三重‘化去杂炁’的优势,又能让先天一炁与后天生命体系共生,不会再出现本源溃散的风险。”
左若童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幅新的行气路线图,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下意识地调动体内的“炁”,按照罗恩标注的路线尝试流转——当“炁”逆冲心脉时,那条“顺向缓冲”路线果然起到了作用,原本滞涩的“炁”流变得顺畅,心脉处的胀痛感也消失了;当“炁”回到丹田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先天一炁与后天“炁”如同两滴水珠,缓缓交融在一起,不仅没有排斥,反而变得更加浑厚!
“这……这……”左若童的手指微微颤抖,顺着路线图反复推演,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困扰他几十年的修行瓶颈,那些让无数三一门弟子折戟沉沙的“逆生隐患”,竟在罗恩这寥寥几笔、几句点拨下,彻底迎刃而解!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罗恩的眼神已完全变了——不再是对恩人的感激,也不是对强者的敬畏,而是如同求学多年的弟子,终于遇到能指点迷津的“师者”,眼中满是孺慕与崇敬。他起身离座,对着罗恩深深躬身,腰弯得极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先生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不仅解了我几十年的困惑,怕是还要改写我三一门的修行传承!左若童……不,三一门上下,愿以先生为师,恳请先生多留些时日,为我等详解逆生新途!”
罗恩连忙起身扶住他,语气依旧平和:“左门长不必多礼。我只是结合对生命的理解,提出一点浅见,算不得‘为师’。若你不嫌弃,日后我们倒可多探讨探讨‘炁’与生命演化的关系。”
左若童直起身,眼眶通红,却笑得格外真切:“能与先生探讨,已是左某此生之幸!先生放心,日后三一门上下,定以先生马首是瞻,先生若有任何需求,只管吩咐!”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之间的典籍上,那幅新绘的行气路线图,在旧有的朱砂图旁显得格外清晰——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正从这一刻起,在三一门的传承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