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深山,入夜后便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百里之外,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里,仅点着一盏孤灯——油灯的灯芯跳动着微弱的火苗,将庙内的阴影拉得扭曲而狭长,映在斑驳的神像残臂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庙中央的石桌上,散落着几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零星的情报:“三一门左若童出关,气色极佳”“罗恩先生常入藏书阁密室”“三一门弟子演练掌法,行气路线似有改动”。而石桌旁,无根生正斜倚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指尖夹着一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他今日换了件深灰色的短褂,衣摆处沾着些许泥土与草屑,显然是刚从山林中穿行而来。墨发随意散在肩头,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眼神,只在抬眼时,眼底才会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同暗处的鹰隼,审视着猎物的动向。
“首领,三一门那边的最新情况,都打探清楚了。”一名身着黑衣的下属从庙门外躬身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谨慎的紧张。他不敢抬头直视无根生,只是将手中的一张新纸条递到石桌上,“左若童这次出关,不仅旧伤全好了,气息比受伤前还要浑厚,据说闭关时还突破了之前的小瓶颈。门里的弟子都在传,这全是那位‘罗恩先生’的功劳——说是罗恩先生点拨了左若童修行的根本,还帮着调整了逆生三重的行气思路。”
下属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现在三一门里,罗恩先生的威望极高,弟子们见了他都跟见了祖师似的恭敬,连左若童对他都执礼甚恭,还特意开放了藏书阁密室,让他看逆生三重的核心秘典。我们的人还发现,最近三一门弟子练功用的掌法,行气路线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氛围也比之前紧绷的时候松快了不少,倒像是……像是有了新的盼头。”
无根生指尖的铜钱依旧在转动,发出“叮铃”的轻响,与下属的汇报声交织在空旷的山神庙里。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落在那张新纸条上,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已将情报在心中过了一遍——左若童伤势尽复且突破,三一门功法有变革迹象,那个“罗恩”已深入三一门核心。
直到下属汇报完毕,垂手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时,无根生指尖的铜钱才猛地一顿。“叮”的一声轻响,铜钱稳稳地立在了石桌上,边缘与桌面贴合得丝毫不差,仿佛被钉在了上面。
他缓缓抬起眼,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少许,眼底的漫不经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浓的、近乎兴奋的兴趣。那眼神不再是审视猎物的锐利,而是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带着几分玩味与探究:“罗恩……起死回生救了左若童,还能点拨他突破瓶颈,如今竟开始动三一门的根本功法了?”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不同于平日的狂傲,也不同于算计对手时的阴鸷,而是带着一种“意外发现”的愉悦。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纸条,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声音里带着几分感叹:“本以为左若童重伤,三一门没了主心骨,气数也该渐渐衰败,正好能借这个机会,搅乱异人界的格局。没想到啊……横空出世这么一位人物,倒让三一门起死回生了。”
“变数,真是有趣的变数。”无根生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眼中的光芒愈发亮了。他向来喜欢混乱,喜欢打破既定的规则,而这个突然出现的“罗恩”,显然比他预想的更有能力,也更能搅动这潭死水——这不仅没有让他恼怒,反而让他觉得这场“游戏”更有意思了。
他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继续盯着三一门,尤其是那个罗恩的动向,他的每一次出门、每一次与左若童的交谈,都要记下来,不准遗漏任何细节。”
“是,首领!”下属连忙躬身应下,脚步轻得像猫一样退出了山神庙,生怕打扰到无根生的思绪。
庙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油灯燃烧的“滋滋”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无根生重新拿起那枚立着的铜钱,指尖轻轻一弹,铜钱便在空中打着转,反射着微弱的灯光。他独自沉吟着,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能让左若童那种眼高于顶的人物心服口服,甚至愿意把门派核心秘典交给他看……此人要么是所图极大,想借着三一门的势力布局;要么,就是他的境界确实超乎想象,根本不屑于算计这些。”
他眼神微微一沉,指尖的铜钱停止转动,落回掌心:“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急着动手。左若童现在有了靠山,三一门也有了新的底气,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暂且按兵不动,再观察些时日,看看这位‘罗恩’到底想做什么,也看看三一门的功法变革,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窗外的风更急了,吹得庙门“吱呀”作响,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将无根生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忽大忽小,如同摇曳的鬼魅。他站起身,走到庙门口,望向三一门的方向——那里被层层山峦与黑暗阻隔,看不见半点灯火,却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新的力量正在悄然崛起。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无根生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不过,越浑的水,才越容易摸到大鱼啊。”
夜色浓稠,山风呼啸,无人察觉的深处,一股暗流正随着无根生的心思,缓缓朝着三一门的方向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