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三十里,秦淮河支流绕山而过,岸边坐落着一处占地百亩的私家园林——朱漆大门上悬着块黑檀木匾额,“寄傲山庄”四字用金粉题写,笔锋遒劲,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这便是王家此次举办异人集会的场所。
推开厚重的大门,园内景致更是尽显豪奢:青石板路两侧种满了名贵的绿萼梅,虽非花期,虬结的枝桠却修剪得错落有致;路尽头是座月牙形的石桥,桥下流水潺潺,锦鲤翻涌,桥栏上雕着“暗八仙”纹样,每一处雕花的缝隙都填了银粉;再往里走,亭台楼阁沿水而建,飞檐下挂着铜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轻响,亭内的石桌石凳皆为汉白玉所制,桌面光可鉴人。最惹眼的是中央的花厅,朱红梁柱上缠着金线编织的锦带,厅外悬挂着数十盏琉璃灯,即便白日也透着华贵,显然王家为此次集会耗费了不少心思。
罗恩一行人抵达时,山庄门前的广场已是车马络绎。黑色的铁皮轿车停在东侧,车身上印着王家的“王”字纹;西侧则拴着十几匹骏马,有来自蒙古的三河马,也有西域的汗血宝马,马背上的鞍鞯大多镶嵌着宝石或银饰。各色异人往来其间,衣着打扮各不相同,却都带着一股与常人迥异的气息——或凌厉,或沉稳,或诡谲。
罗恩走在最前,银发依旧未束,只是被风拂得微微向后飘,几缕发丝缠在颈间的墨玉坠子上,那玉坠在阳光下泛着淡青的光,将他素色长衫衬得愈发干净。他背上的深色布包比来时鼓了些,里面装着从清溪镇买的线装地图,布包边角被磨得有些毛糙,却与他周身沉静的气息浑然一体。他的脚步依旧平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不疾不徐,仿佛不是来赴一场暗藏机锋的集会,而是寻常游园。
陆瑾紧随其后,浅蓝长衫的领口沾了些尘土,却被他悄悄理得平整——出发前师娘特意叮嘱他“勿堕门户”,他不敢懈怠。他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桃木剑鞘被阳光晒得温热;右手则揣在长衫内袋里,指尖攥着那枚草编哨子,粗糙的草穗蹭着掌心,让他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他抬着头,目光好奇地扫过周围的异人,却又刻意挺直脊背,努力摆出“三一门内门弟子”的沉稳模样,耳尖却还是因众人的目光悄悄泛红。
“看,是三一门的人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广场上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罗恩一行人。人群里顿时响起细碎的窃窃私语,不同的语气里裹着不同的情绪。
东侧站着几位身着杏黄道袍的道士,领口绣着暗红色的“龙虎”纹样——正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弟子。为首的道士约莫四十岁,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三缕长须,左手握着一柄拂尘,拂尘柄是象牙所制,顶端嵌着颗鸽卵大的珍珠。他眯着眼打量罗恩,声音压得极低,对身边的年轻道士说:“那白发人便是‘渡者’?周身炁息敛得一丝不漏,连我的‘天眼’都探不到底,比传闻中更棘手。”年轻道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手里的桃木剑微微颤动,小声应道:“师父,您看他身后那个蓝衫少年,是不是就是传言里‘一生无瑕’的陆瑾?年纪轻轻,气息倒挺纯厚。”
西侧的柳树下围着几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个个身材魁梧,裸露的胳膊上刻着青色的图腾——是来自北方“开山派”的异人,擅长蛮力破阵。其中一个络腮胡汉子盯着罗恩的银发,挠了挠头,嗓门比旁人响些:“这头发颜色怪得很,莫不是练了什么邪门功法?”旁边的汉子立刻捅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别乱说话!三一门这次能收到请柬,定是有底气的,小心祸从口出。”络腮胡汉子撇了撇嘴,却还是闭了嘴,只是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怀疑。
临水的亭边坐着三位僧人,皆穿着灰色僧袍,僧袍袖口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正是普陀三寺的僧人。为首的老僧约莫六十岁,眉心有颗朱砂痣,手里转着一串星月菩提,每颗菩提子都被盘得油亮。他望着罗恩的方向,声音温和,对身边的弟子说:“此人气息如深潭,不动则已,动则必惊涛骇浪。三一门沉寂多年,此次怕是要借他之势,重新崛起了。”旁边的年轻僧人点点头,目光落在陆瑾身上,补充道:“那少年眼神干净,炁息无杂,‘一生无瑕’的名头倒不算虚,只是不知实战如何。”
不远处的花厅门口,站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皆穿着宝蓝色锦缎长衫,领口绣着银色的“王”字——正是此次集会的主办方王家子弟。为首的少年约莫二十岁,面容俊朗,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眼神里带着几分倨傲。他看着罗恩一行人,对身边的同伴轻笑:“这‘渡者’看着倒像个读书人,哪有半点异人的凶气?怕是徒有虚名。”同伴立刻附和:“就是,三一门没落这么久,就算出了个能人,还能比咱们王家厉害?”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敢长时间停在罗恩身上,仿佛那平静的眼神里藏着什么,让他莫名心慌。
更多的目光聚焦在罗恩那头雪白的长发上——有人好奇地打量,想看出这发色是天生还是功法所致;有人则带着审视,指尖悄悄凝聚炁息,试探罗恩的反应;还有些老一辈的异人,眼神里藏着忌惮,他们深知“炁息内敛”往往意味着修为深不可测,比那些浑身戾气的高手更难对付。
陆瑾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左手按剑柄的力道又重了些,指节微微泛白。他悄悄抬眼看向罗恩,却见罗恩依旧面色平静,仿佛周遭的窃窃私语、探究目光都与他无关——他正微微侧头,看着亭边的一株老松,眼底的微光轻轻晃动,像是在欣赏松枝的形态。
这时,一位身着暗红色锦缎长衫的中年人快步迎了上来,他约莫五十岁,面容和善,腰间挂着块翡翠玉佩,玉佩上刻着“王”字,正是王家负责接待的执事。他走到罗恩面前,恭敬地拱手,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礼数,又不失身份:“想必这位便是三一门的‘渡者’先生吧?家主已在花厅等候,特命在下前来迎接。”
罗恩抬眸,目光落在执事身上,声音平和无波:“有劳王执事。”他说话时,墨玉坠子轻轻晃动了一下,表面泛起极淡的青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执事心中一凛——方才他刻意释放出一丝炁息试探,却被罗恩周身无形的气场挡了回来,连半分波澜都没激起。他连忙收起轻视之心,脸上的笑容更显恭敬:“先生客气,请随在下这边走。”
罗恩微微颔首,率先迈步跟上执事。陆瑾和四位弟子连忙跟上,路过人群时,陆瑾悄悄挺直了脊背,左手松开剑柄,改为自然垂在身侧,只是右手还在口袋里攥着那枚草编哨子——那是他从清溪镇带来的勇气,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花厅内的喧哗声渐渐清晰,各色异人的身影在雕花窗棂后晃动。罗恩走着,目光扫过厅外悬挂的琉璃灯,灯影落在他银发上,泛起细碎的光。他知道,这场看似热闹的集会,不过是异人界各方势力博弈的开始,而他与三一门,已站在了这场博弈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