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门的客院坐落在寄傲山庄西侧,院门外栽着两株老松,虬结的枝干斜斜探向天空,松针间还挂着清晨的露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溅在青石板上,留下点点湿痕。院内铺着细碎石子,石子路绕着一方小池,池里种着几株睡莲,墨绿的叶片浮在水面,偶有红鲤从叶下钻过,搅起一圈圈涟漪。正屋的门窗敞开着,屋内摆着一张梨花木桌,桌上放着王执事送来的雨前龙井,茶叶还浮在青瓷杯里,冒着淡淡的热气,一派清幽雅致。
罗恩刚将背上的布包放在桌角——包里的线装地图被他叠得整齐,边角还压了块镇纸——陆瑾便忙着给众人倒茶,林小满和姓陈的弟子则在收拾行李,院子里刚有了几分安稳气息,院外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罗恩指尖摩挲着青瓷杯的杯沿,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抬眸望向院门口,墨玉坠子轻轻晃动了一下,表面泛起一丝极淡的青芒——来人的气息沉稳绵长,带着一股与天地相融的温润感,绝非寻常异人。
下一秒,一道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口。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道袍领口绣着暗红色的“龙虎”纹样,针脚细密却不张扬,腰间系着根黑色的布带,布带上挂着一枚小小的桃木符牌,符牌上的纹路已被摩挲得发亮。他面容清癯,额前的发丝有些花白,却梳理得整齐,眼角刻着几道浅纹,笑起来时纹路便会舒展开,透着温和;最难得的是他的眼神,温润如秋水,却又藏着洞悉世事的睿智,行走时脊背挺直,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实处,带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正是当代龙虎山天师——张静清。
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道士,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与张静清同款的青色道袍,只是领口的纹样更浅些。少年眉清目秀,皮肤是常年修道的白皙,眼神灵动,像极了刚下山的好奇孩童,手里攥着一柄小巧的拂尘,拂尘穗子是雪白色的,被他悄悄绕在指尖,目光不住地在罗恩身上打转——一会儿看他雪白的银发,一会儿瞥他颈间的墨玉坠子,眼底满是探究。
院外的回廊上,原本藏着不少窥探的视线——有王家负责盯梢的执事,有好奇罗恩实力的其他门派弟子,甚至还有几个吕家的人,显然还没从吕慈被压制的震惊中缓过来。可当张静清的身影出现时,那些视线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谁也没料到,这位异人界的绝顶人物,竟会主动拜访三一门的客院。
张静清却仿佛没察觉院外的动静,径直穿过石子路,走到罗恩面前。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罗恩身上,没有丝毫审视,只有纯粹的欣赏,随即抬手,对着罗恩郑重地拱手一礼,动作标准却不僵硬,语气平和却满是尊重:“这位想必便是三一门‘渡者’先生了?贫道龙虎山张静清,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
“轰——”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院外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声。有个王家子弟手里的茶杯没拿稳,“哐当”一声摔在青石板上,茶水四溅,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院内——天师张静清,那是当今异人界公认的“绝顶三人”之一,执掌龙虎山百年基业,寻常门派掌门见了他都要行晚辈之礼,可他此刻,竟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渡者”以“先生”相称,还行了平辈之礼!
这哪里是简单的问候,分明是将“渡者”的地位,硬生生拔高到了与他自身等同的层次!
陆瑾端着茶壶的手猛地一顿,热水差点溅出来,他连忙稳住,眼底满是震惊——他虽知师叔实力不凡,却从未想过,连龙虎山天师都会对师叔如此敬重。林小满和姓陈的弟子也停下了手里的活,齐齐看向院中的两人,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
罗恩看着张静清微弯的脊背,眼底的平静泛起一丝涟漪。他缓缓站起身,素色长衫的下摆轻轻扫过椅腿,随即抬手,同样拱手还礼,动作不卑不亢,力度恰到好处,既不失礼数,又不显谄媚:“天师过誉,渡者不过山野之人,潜心修道罢了,当不得天师如此重礼。”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墨玉坠子贴着衣领,随着动作轻轻蹭过脖颈,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张静清直起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透着真切的欣赏:“先生过谦了。”他抬手指了指桌上的青瓷杯,语气自然得像是老友相见,“左若童门主前几日给贫道寄了封信,信中多次提及先生,说先生对‘逆生三重’有新解,还能稳住三一门的局面,推崇备至。今日一见,方知左门主所言非虚——先生周身炁息内敛如深潭,这份心性与修为,贫道自愧不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雨前龙井,笑容愈发和煦:“若先生得闲,不妨品茗一叙?贫道正好有几个关于‘炁与天地相融’的疑问,想向先生请教。”
“天师相邀,敢不从命。”罗恩微微颔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天师请坐,陆瑾,再取两只青瓷杯来。”
陆瑾这才回过神,连忙应了声“是”,快步走进内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天师要向师叔“请教”?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异人界都要震动了!
张静清笑着坐下,将腰间的桃木符牌轻轻放在桌上,符牌与木桌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响。年轻道士则站在他身后,依旧攥着拂尘穗子,只是目光收敛了些,不再敢随意打量,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瞥罗恩的银发,眼底满是好奇。
院外的动静彻底消失了,那些窥探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天师与“渡者”平辈论交,还要请教修道疑问,这已不是简单的“重视”,而是将“渡者”视作了同等层次的宗师!他们终于明白,之前吕慈的挑衅有多可笑,也终于看清,三一门此次并非“重返舞台”,而是要借着“渡者”的势头,真正再度崛起,甚至可能改写异人界的格局。
屋内,罗恩给张静清斟上茶,碧绿的茶叶在杯中舒展,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的面容。张静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杯中茶叶上,缓缓开口:“先生可知,此次王家举办集会,表面是‘交流’,实则是想拉拢各方势力,制衡近期崛起的几家……”
两人的对话声轻轻传出,落在院外众人耳中,却像是一道道惊雷——属于三一门的时代,似乎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