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刚停,空气里还裹着湿冷的水汽,罗恩站在三一门安全屋的窗前,望着远处被雨打湿的青瓦屋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木纹。端木瑛的事总算落了定——西院的守卫虽没撤,但至少能晒到太阳,不用再喝那碗泛着腥气的“迷心汤”,三伯端木谨还时常能去陪她说话,算是暂时安了心。可他心里的弦,却没松下来,反而绷得更紧——因为接下来要找的人,是三十六贼里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个,张怀义。
他转身走回书桌前,桌上摊着一张泛黄的旧纸,是早年龙虎山流出的张怀义画像。画里的人穿着青色道袍,眉眼清瘦,看起来温和得像个普通的读书人,可罗恩太清楚这温和表象下藏着的东西——甲申之乱时,他能在各大派的围剿下活下来;乱后数十年,又能像人间蒸发似的,连龙虎山自己人都找不到;据说他还懂“炁体源流”,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得像淬了毒的针,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藏得无影无踪。这样的人,要找他,比在大海里捞针还难。
“公子,各渠道的人都传了消息回来。”影卫长阿青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密报,躬身递到桌前,“三一门的影卫去了张怀义早年待过的庐州旧宅,龙虎山的长老也查了当年的弟子名录,官方那边调了近十年的通关文牒,江湖小栈的线人也撒出去了,只是……”
罗恩接过密报,指尖翻过一页,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三一门影卫的回报里写着:“庐州旧宅已荒,院中生满野草,墙角有新翻的土,却只挖出半块旧瓷片,非张怀义之物”;龙虎山长老的信里提:“张怀义当年喜去后山竹林练剑,可如今竹林已砍,只余几棵老竹,未寻到任何痕迹”;官方的通关文牒记录更是干净——近十年,没有任何叫“张怀义”的人用过通关文牒,连相似容貌的记录都没有,仿佛这个人从来没在世间留下过足迹。
唯一有点“线索”的,是江湖小栈的线人传来的消息。上周在黄州的一家茶摊,有个穿灰布短打的老者,点了一壶龙井,坐了半个时辰,临走时留下一枚铜钱——那铜钱的样式,和当年张怀义在龙虎山常用的一模一样。线人立刻跟上,可刚转过街角,人就没了踪影,只在巷子里找到一根沾着泥土的木杖,杖头刻着一道浅纹,像是随意划的,却又透着几分刻意,像是故意留下的标记。
罗恩捏着那根木杖的描述,指尖在纸上轻轻敲了敲。这标记太“明显”了——张怀义若是想藏,绝不会留下这么容易被认出来的东西。他想起之前找田晋中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在一家破庙里发现半块带血的布条,以为是田晋中的,结果追过去,只找到一个被山贼绑住的货郎,布条是货郎的。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来,那些“线索”,恐怕都是故意用来混淆视听的。
“他在故意避开所有人。”罗恩放下密报,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声音沉得像浸了水。张怀义不是找不到踪迹,是他根本不想让人找到。他太懂怎么藏了——知道该在什么时候留下假线索,引开追踪的人;知道该怎么避开官方的耳目,不用通关文牒也能走南闯北;甚至知道怎么改变自己的容貌和气息,就算站在熟人面前,也未必能被认出来。
罗恩想起甲申之乱的旧事,张怀义当年明明能回龙虎山,却选择独自隐匿,连师父和师兄都不肯见。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是怕连累龙虎山,还是有什么必须独自完成的事?或许,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人面对当年的烂摊子,不管是追杀他的人,还是他自己的秘密,都不想牵扯旁人。
“公子,要不要加派人手?黄州那边的线人说,还能再找一找,说不定能摸到他的落脚点。”阿青看着罗恩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罗恩摇了摇头,指尖划过桌上的画像,目光里多了几分冷静:“不用。他的警惕性太高,我们加派人手,只会让他更警惕,甚至彻底藏进更隐蔽的地方,到时候连这点假线索都找不到了。”他太清楚张怀义的性子——越是追得紧,他跑得越远;越是想强行改变他的路径,他反抗得越厉害。贸然追寻,不仅徒劳无功,还可能打草惊蛇,让他提前启动自己的计划,到时候引发的变数,恐怕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他拿起笔,在密报上写下“暂停追踪,密切关注龙虎山、黄州、庐州三地动向”,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张怀义的路,得让他自己走。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追着他跑,而是盯着他可能去的地方,等着他露出真正的破绽。”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发出“滴答”的声响。罗恩看着桌上的画像,心里默念:张怀义,你到底在藏什么?又到底想做什么?不管你想独自面对什么,这盘局里,你都不是唯一的棋手。
密报被叠好,放进贴身的锦囊里。阿青退了出去,安全屋里只剩下罗恩一人,灯光映着他的影子,落在满桌的线索上,像一张待织的网——他知道,找张怀义的路还很长,可他有的是耐心,等着那只“狡猾的狐狸”,自己露出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