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炁迷窟的空气还浸着方才论道的余温。青灰色的岩壁上,几缕未散的炁息如同细弱的光带,在昏暗里轻轻流转,映得石笋的影子忽明忽暗。张怀义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感知那缕翠色生命炁的温润,眉宇间的狂热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透的沉静——罗恩方才的话像一把精巧的刻刀,为他心中那幅“炁体源流”的蓝图,细细刻上了“生命”的纹路,让那宏大的构想终于有了落地的温度。
罗恩就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掌心的翠色炁息早已敛去,只余指尖还凝着一丝极淡的生机。他望着张怀义的侧脸,眼中带着几分温和的期许,像是看着一株刚被扶正的幼苗,正等着它扎稳根系。
就在这时,一道轻笑声忽然在石穴中响起,不高,却带着种穿透人心的通透,像清泉滴落在空谷的石上,脆生生地打破了这份沉静。
是无根生。
他原本倚在不远处的岩壁旁,身影半藏在阴影里,仿佛只是个沉默的旁观者。此刻却直起身,嘴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不是客套的敷衍,而是从眼底漫出来的了然与愉悦——像是看到两株原本各生枝桠的草木,终于在同一片土壤里寻到了共生的脉络,又像是窥见两颗原本迷茫的心,终于撞上了属于自己的道。
“妙,甚妙。”
无根生缓缓抬起手,双掌轻轻一合,发出一声清越的“啪”响,在空旷的迷窟里荡开细碎的回音。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罗恩身上,眼底盛着几分欣赏,像是在赞叹那粒“生命”之种播撒得恰到好处;随后又转向张怀义,眼神里多了丝玩味,仿佛能看到对方心底那幅“炁体源流”的蓝图,正随着感悟的深入,一点点变得清晰鲜活。
“渡者播下‘生命’之种,让冰冷的道有了温度;怀义孕育‘源流’之芽,让散乱的炁有了归处。”他慢悠悠地说着,声音里带着种难得的轻快,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担子,“我原本只是想来这迷窟里寻几分清净,却没料到能撞见这样一场‘道的相逢’——此番前来,当真不虚此行。”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既没有追问张怀义对“炁体源流”的新悟,也没有与罗恩再辩半句“本源”与“生命”的短长。仿佛方才那场搅动心神的论道,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有趣的邂逅,见了,懂了,便足够了。
无根生只是侧过头,目光扫过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几名追随者。那几人皆是一身深色衣袍,身形挺拔如松,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立着,像几尊没有情绪的石像。可当无根生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几人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会意的光芒,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交换一个眼神,身形便如墨滴入清水,悄无声息地融进岩壁旁的阴影里——没有带起半点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连脚步声都被迷窟深处的寂静彻底吞噬,不过瞬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石穴中出现过。
做完这一切,无根生才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罗恩与张怀义,朝着迷窟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走去。他的步伐很悠然,不慌不忙,每一步踩在青灰色的岩石上,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在庭院里散步般从容,完全没有要“逃离”或“告别”的仓促。黑色的衣袍在昏暗里轻轻摆动,衣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却很快便被迷窟的寂静掩盖。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踏入那片彻底的黑暗时,一道声音忽然从远处飘来——不是高声呼喊,也不是刻意叮嘱,更像是随口的呢喃,却在空旷的石穴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种不疾不徐的笃定,落在罗恩与张怀义的耳中。
“种子已播下,且看日后会在这天地间,长成何物。”
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回望,又像是在期许。随后,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疏离,却又藏着一丝隐约的期待:
“罗恩,怀义,咱们……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根生的身影便彻底融入了前方的黑暗里。没有光影的变化,没有气息的残留,甚至连最后一丝衣袍摆动的痕迹都消失了,仿佛他从未在这绝炁迷窟中出现过,仿佛方才那场关于“本源”与“生命”的论道,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石穴里彻底静了下来。
只有岩壁上那几缕未散的炁息,还在轻轻流转,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交锋与共鸣。罗恩站在原地,目光望着无根生消失的方向,眼底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他知道,无根生的离去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新的开始,那句“后会有期”里,藏着对未来道途的期许,也藏着未知的变数。
张怀义则还未从这份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那缕生命炁的温润,耳边却还回荡着无根生那句“种子已播下”的话语。他抬起头,看向罗恩,眼中还带着几分未平的激荡——方才论道的感悟、无根生的离去、那句未知的预言,像几股不同的水流,在他心中交织着,让他对未来的道途,既多了几分笃定,也多了几分对“后会有期”的期待。
绝炁迷窟的风,从幽深的通道里缓缓吹来,带着几分阴冷的湿气,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股残留的“道之共鸣”。罗恩与张怀义站在这片寂静里,一人沉静,一人激荡,而无根生留下的那句预言,正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们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朝着未知的未来,缓缓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