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裹着尘土在废墟上空盘旋,断梁碎瓦间还残留着异术碰撞的焦痕,偶尔有未熄的木柴发出“噼啪”轻响,在死寂的战场边缘显得格外突兀。这处临时庇护所由半塌的民房改造而成,屋顶破了个大洞,阳光透过洞眼斜斜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照亮了角落里那张铺着旧布的木板床——床上躺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胸口起伏微弱,气息细得像风中残烛。
他不是伤于刀剑劈砍,也不是遭了异术侵蚀。庇护所的医护人员清理伤口时,才发现他后背的伤是被倒塌的房梁砸的——肋骨断了两根,脏腑受了震荡,可即便疼得意识模糊,他怀里也始终紧紧抱着个灰布包,手指扣着布包边缘,指节泛白,连昏迷时都没松开半分。
直到暮色漫进庇护所,少年才猛地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他的视线还很模糊,却第一时间摸向胸口,摸到布包的瞬间,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可没等他松口气,布包的系带不知何时松了,几片金属构件从布缝里滑出来,“叮当”落在木板床上。
那是几块尚未完成的炼器坯子:有巴掌大的齿轮状构件,齿牙间刻着细密的玄奥符文,符文线条流畅却没完全贯通;还有半片弧形金属片,内侧凹痕里嵌着细小的凹槽,像是用来引导能量的回路;最精巧的是个指甲盖大小的铜制小盒,盒身上刻着螺旋状纹路,顶端留着个小孔,显然还没完工。
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挣扎着想抬手去抓,却牵扯到后背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咬着牙,用手肘撑着床板,一点点挪过去,指尖刚碰到那块齿轮构件,就死死攥住,指腹摩挲着上面未完成的符文,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是炼器的坯子……不能丢……”
守在旁边的医护人员叹了口气:“孩子,先顾着自己的伤吧,这些东西……”
“不行!”少年突然提高声音,眼神执拗得吓人,“师父说……我有炼器的天赋……这些是我练手的……我不能死……我还没做出能用的法器……”他说着,气息又弱了下去,头歪了歪,却还是没松开手里的构件。
恰好此时,罗恩踏入庇护所。他刚处理完附近的异兽潮,玄色长袍上还沾着点尘土,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蓝白微光——那是Room能量尚未完全收敛的痕迹。听到少年的话,他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金属构件上,又扫过少年苍白却坚定的脸。
“让我看看。”罗恩走过去,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医护人员连忙让开,罗恩抬手覆在少年的胸口,蓝白微光顺着他的掌心渗入少年体内。片刻后,他收回手,眉头微蹙:肋骨断端已经错位,脏腑有轻微出血,好在没伤到要害,不算致命;但更关键的是,少年体内的先天之炁微弱得几乎探测不到,经脉也比寻常炼炁士纤细,根骨只能算平平无奇——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这样的资质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幸。
可就在罗恩催动Room,用精神力仔细扫描少年周身时,却察觉到了异常。当他的精神力触碰到少年握着构件的手指时,少年的精神力竟本能地与构件上的符文产生了共鸣——不是炼炁士对能量的感知,而是一种对“结构”的敏锐:他的精神力能精准贴合符文的线条,甚至能隐约补全未完成的纹路;当罗恩把那片弧形金属片递到他面前时,少年的眼神瞬间亮了,无意识地说道:“这里的凹槽……应该再深半分,不然能量会卡在中间……”
罗恩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这不是寻常的炼炁天赋,而是纯粹的炼器天赋——对器物结构、能量回路的本能感知,对符文线条的精准把控,还有那股能与金属构件产生共鸣的精神力特质,这些都是炼器一道最罕见的禀赋。放眼整个乱世,能有这般天赋的人,十不存一。
他忽然想起,在原本的轨迹里,这样的苗子多半会湮灭于战火:没有强大的实力自保,没有名师引路,连赖以生存的炼器坯子都可能被乱兵抢走,最终要么死于异兽之口,要么在某次房屋倒塌中彻底无声无息地消失,那点罕见的炼器天赋,永远没机会绽放。
“别说话,我先治你的伤。”罗恩不再犹豫,抬手再次覆上少年的胸口。这次,蓝白微光变得更加浓郁,像一层薄纱裹住少年的上半身。少年只觉得一股温和却强劲的能量涌入体内,后背的剧痛渐渐缓解,原本紊乱的气息也变得平稳,连断骨处都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那是骨骼在快速愈合的征兆。
半个时辰后,罗恩收回手,少年已经能坐起身,虽然还有些虚弱,却能稳稳握住构件了。他看着罗恩,眼神里满是感激,挣扎着就要下床磕头,罗恩伸手拦住他,却听到少年固执地说:“恩人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坯子……我必须拜谢!”
罗恩无奈,只能任由他在床上磕了三个头。少年额头磕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没半点犹豫。等他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经红了一片,却眼神炽热地看着罗恩:“恩人,我……我想学制器,想做出能保护自己、还能帮到别人的法器……您能教我吗?”
罗恩沉默片刻。他擅长的是战斗与空间之术,炼器并非他的专长,贸然教导反而会耽误这棵好苗子。他沉吟片刻,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玉符是暖白色的,材质是罕见的温玉,表面刻着简单的空间符文。罗恩指尖凝聚精神力,在玉符中留下一段讯息,又烙印上一道空间坐标,然后将玉符递给少年:“我不擅长炼器,教不了你。但伤好之后,你去这个坐标找一个叫马本在的人,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少年接过玉符,指尖传来温玉的暖意,他紧紧攥着玉符,急切地问:“马前辈……也是炼器师吗?”
罗恩没有明说——马本在乃是当代炼器界的泰斗,一手“神机百炼”出神入化,能将寻常金属炼制成威力惊人的法器,更是收纳了不少炼器人才。他没把话说透,是不想给少年太多压力,也想让少年靠自己的天赋争取留下的机会。“能不能留下,看你自己的造化。”罗恩说完,又补充道,“你的坯子别丢,带着去,那是你最好的证明。”
少年重重点头,把玉符贴身收好,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金属构件放回布包,系紧系带,重新抱在怀里。他看着罗恩,再次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哽咽:“恩人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这些坯子白费!”
罗恩看着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轻轻点头,转身走出庇护所。暮色已浓,远处的战火还在燃烧,可这处小小的庇护所里,一颗本该夭折的炼器种子,却被悄然保留了下来。
夜风拂过废墟,卷起几片尘土,也仿佛带着少年怀中构件的微光。罗恩抬头望向远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当“神机百炼”的名号再次响彻乱世时,人们会记得,有一位杰出的炼器师,曾在战火中被人救下,带着一包未完成的坯子,攥着一枚温玉符,踏上了属于他的炼器之路。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战火中一次偶然的援手,一次对天赋的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