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乌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废城上空,连风都带着股凝滞的寒意,卷着地上的碎砖烂瓦,扑在临时救治点的帆布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暗处抓挠。之前几日难得的平静仿佛是场错觉,从昨夜开始,空气里就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连帐篷里的草药味都压不住那份无形的紧张,伤员们不再低声交谈,大多缩在铺位上,眼神发直地盯着帐篷顶的破洞,听着外面风吹草动的声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天刚蒙蒙亮,救治点的入口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两个浑身是血的修士架着一个昏迷的少年冲进来,少年穿着王家的宗服,左胸的“王”字被血渍染成深褐色,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裤腿空荡荡的,显然是被利器齐膝斩断,伤口处还残留着淡紫色的能量痕迹——那是高阶异术造成的灼伤,寻常修士根本打不出这样的伤势。“快!快救他!”架人的修士声音发颤,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往下流,“我们在黑石坡遇到了李家的顶尖高手,还有吕家的人……他们疯了一样,见人就打,根本不管是不是冲着张怀义来的!”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散修扶着伤员进来。其中一个老散修的左腿被某种术法冻成了冰碴,连带着裤子一起硬邦邦的,解冻后伤口渗着黑血,他躺在地铺上,牙齿打颤,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恐惧:“太吓人了……我在落霞谷外围看到了吕家老怪物的黑木匣,匣子里飘出来的寒气能冻住人的魂魄!还有全性的人,这次来的不是小喽啰,是能徒手捏碎法器的主儿……他们好像都在往一个方向去,嘴里念叨着‘找到他’‘奇技’……”
短短半个时辰,救治点的伤员就比平时多了三倍。地铺从帐篷里铺到了帐篷外,草席不够用,就用撕成条的粗布铺在地上。伤员的伤势也远比之前惨烈:有被“噬魂术”吸走半条魂魄,眼神空洞如木偶的;有被高阶雷法劈中,浑身焦黑,连头发都竖起来的;还有被空间异术绞碎了法器,连带着手掌都被割得血肉模糊的。他们大多说不全完整的经过,只能在清醒的间隙,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张怀义”“奇技”“顶尖高手”“围剿”,每一个词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所有人心里,让压抑的氛围更浓。
罗恩蹲在一个断了肋骨的李家弟子身边,给他敷药时,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发抖。少年之前参与过落霞谷的火并,这次却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先生……我看到了我们家的长老,他平时连动根手指头都惜力,这次却拿着‘焚天刃’劈山开路!还有王家的家主,带着十几个能操控‘寒铁’的高手,他们都在往‘迷雾林’去……有人说,张怀义藏在那里,还说他身上不止一种奇技……”少年咽了口唾沫,声音哽咽,眼泪砸在血污的宗服上,“长老说,这次要‘毕其功于一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拿到奇技……可我看到好多师兄都死了,死得特别惨……”
不远处,两个来自不同门派的修士正凑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罗恩听了去。“听说耀星社也动了,来的人穿的星纹服比之前的更亮,手里的法器能发出白光,好像能定位奇技的位置……”“不止耀星社,连平时不掺和世事的‘清虚观’都派了人,是能御剑飞行的道长,这可是几十年没见过的阵仗!”“他们都锁定了迷雾林?可迷雾林里有能吞人的瘴气,还有异兽,为什么偏要往那里去?”“听说张怀义在林子里布了阵,能隐藏气息,可这次不知道被谁泄露了踪迹,连他藏在哪棵树下都快被摸透了……”
消息像潮水一样,从不同人的嘴里涌出来,碎片般的信息在空气中碰撞、拼凑,渐渐形成一个清晰又可怕的轮廓:几大顶尖势力——王家、李家、吕家,再加上全性、耀星社,甚至还有久不出世的隐世门派,都终于锁定了目标。不是模糊的“寻找张怀义”,而是确切的藏身地——迷雾林;目标也不止是张怀义,更是他身上可能携带的“奇技”,甚至可能是其他隐藏的奇技传人。
帐篷外,一阵冷风卷过,吹得帆布猎猎作响。一个刚被抬进来的伤员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帐篷口,眼神涣散:“别抓我!我没看到他!我没看到奇技!”医护人员连忙按住他,给他喂了安神的草药,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嘴里却还在呢喃:“太多人了……到处都是高手……他们要杀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酝酿中的围剿,和之前的零星火并完全不同。参与的不是门派的外门弟子,不是散修的小打小闹,而是各势力的顶尖力量——能操控高阶异术的长老、能徒手碎法器的精英、能御剑飞行的隐世高人。目标也不再是“抢夺地盘”“试探实力”,而是“拿到奇技”“斩草除根”,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这场持续已久的混乱。
这是甲申之乱以来,规模最大、高手最多、也注定最惨烈的一战。之前的厮杀或许还有喘息的余地,可这次,所有人都像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全部的力量,只求最后的胜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风吹过草丛的声音,都能让人心惊肉跳;连远处飞过的鸟雀,都能被当成追兵的信号。
罗恩站起身,走到帐篷口,望着迷雾林的方向。那里被沉沉的乌云笼罩,隐约能看到黑色的瘴气在林间翻滚,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往那里汇聚,有暴戾的杀气,有贪婪的欲望,还有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这不是普通的围剿,这是乱世中的“最后的疯狂”——所有人都想在这场决战中分到一杯羹,却没人知道,这场疯狂的尽头,是新生,还是更深的毁灭。
帐篷里,伤员的痛哼声、低泣声、断断续续的叙述声交织在一起,和外面的风声混合,形成一曲绝望又疯狂的乐章。罗恩攥紧了拳头,指尖传来草药的微凉,心里却清楚:平静彻底结束了,一场席卷整个异人界的风暴,即将在迷雾林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