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秦韵是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山间的空气带着一夜洗涤后的清冽，透过未完全拉合的窗帘缝隙钻进来，让人神清气爽。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玻璃门，步入小院。
青石板还带着湿意，竹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远处山谷间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一条柔软的纱带缠绕在山腰。
钱希似乎起得更早，秦韵走出卧室时，他正坐在客厅的茶桌前泡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沉静的侧脸。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唇角微扬。
“早，云云”
“早”
秦韵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他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茶，茶汤清亮，香气扑鼻。
“尝尝，本地的高山茶”
秦韵小口啜饮，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涩后的甘甜，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她放下茶杯，问道。
钱希指了指窗外，“听说山下不远有条保存完好的古街，临河而建，很有韵味。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去逛逛”
他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想去吗？”
古街，临河。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幅即将展开的水墨画，瞬间吸引了秦韵。
她几乎立刻点头，“好”
早餐后，两人各自回房准备。
秦韵打开行李箱，目光掠过带来的几件衣物，最后落在了一件新中式改良旗袍上。
这是她之前一时兴起买的，浅碧色的真丝绉缎，上面有同色系的暗纹，绣着几枝疏落的白色兰草，领口和斜襟处滚着细致的银边。
款式并不隆重，长度及膝，袖长及肘，带着几分日常的雅致。
她换上旗袍，将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白玉发簪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线条。
当她走出房间时，坐在客厅等待的钱希目光明显顿了一下。
他今天穿得也很休闲，一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亚麻短袖衬衫，搭配深色休闲长裤，整个人清爽利落，却又因为衣料的自然褶皱和随性气质，透出一种不经意的洒脱。
他身材挺拔，肩线平直，将这身简单的衣着穿得极有味道。
钱希的视线落在秦韵身上，从那支白玉簪子，到纤细的脖颈，再到合身的旗袍勾勒出的窈窕腰线，最后回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他嘴角扬起，“很好看”，声音低沉。
秦韵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轻声说，“我们走吧”
钱希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相机包，和她一起走出了小院。
车子沿着盘山路下行，窗外的景色逐渐从苍翠的山林变为开阔的田野和点缀其间的白墙黑瓦。约莫半小时后，一座横跨在清澈河流上的石拱桥出现在眼前，桥那头，便是蜿蜒曲折的古街。
他们将车停在街口的停车场，步行而入。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两旁是木结构的店铺，飞檐翘角，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幌子。店铺里卖着当地的特产，手工编织的竹器、香气四溢的酱菜、现场制作的糕点、还有不少经营传统手工艺的小作坊。
时间还早，游客不算太多，街道显得宁静而从容。
河水在街旁静静地流淌，水色碧绿，能看到水草摇曳。
几艘乌篷船停靠在岸边，船夫戴着斗笠，悠闲地等待着客人。
秦韵和钱希漫步在古街上，感受着这份与现代都市截然不同的慢节奏。
她的旗袍颜色清雅，走在古意盎然的街道上，仿佛是从旧时光里走出的女子，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引得一些路人悄悄侧目。
但她浑然不觉，注意力完全被沿街的风景和身边人所吸引。
钱希有时回落下几步，拿出相机将人和景定格在框中。
两个人慢慢走着，看见某个有趣的招牌，或者某处风景，低声交流两句。
他们走进一家卖文房四宝的老店，店里墨香四溢。
秦韵对一方雕刻着兰草的砚台很感兴趣，拿在手里细细观赏。
钱希站在她身侧，没有打扰，只是在她抬头征询他意见时，才给出中肯的评价。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抚过冰凉的砚台，眼神温柔，手中的相机安静地记录下了这个瞬间。
从文房四宝店出来，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乌云，原本明媚的阳光被遮挡，天色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风也带上了凉意。
“好像要下雨了”，秦韵抬头看了看天色。
话音刚落，细密的雨丝就飘洒了下来，起初只是淅淅沥沥，很快就变成了绵绵细雨。
雨点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打在河面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街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伞，或者跑到屋檐下躲避。
钱希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把透明雨伞，撑开，举过两人头顶，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飘洒的雨水。
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私密而安宁，隔绝了外面的雨幕。
“还好带了伞”，他低头看她，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秦韵站在他身侧，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她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雨中的古街。
烟雨朦胧，给眼前的景色蒙上了一层诗意的滤镜。
远处的石桥、近处的屋檐、流淌的河水，都浸润在湿漉漉的水汽中，色彩变得饱和而柔和，像一幅洇湿了的水墨长卷。
雨水顺着黛瓦滴落，连成串串珠帘，敲击出清脆的乐章。
“还要继续逛吗？”，钱希将伞微微向她这边倾斜。
“嗯”，秦韵看着雨中的景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雨中的古街，好像更有味道了”
于是，他们共撑着一把伞，继续在雨中漫步。
钱希换上了那台数码单反，雨天的光线和氛围激发了他的创作欲。
他拍摄雨滴从屋檐坠落的瞬间，拍摄被雨水洗刷得油亮的青石板，拍摄河中乌篷船在雨幕里若隐若现的轮廓。
他的拍照姿势专业而专注，雨水打湿了他一侧的衬衫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秦韵安静地跟在他身边，有时会按照他轻声的指引，站在屋檐下，成为他镜头里的一道风景。
她撑着伞，站在一座小石桥上，回眸望去，雨丝如织，背景是迷蒙的水岸人家，钱希迅速按下快门，捕捉下了她与这烟雨古街相融的静谧画面。
走了一段，雨势稍歇，但并未完全停止，依旧飘着细密的雨粉。
岸边一艘乌篷船的船夫热情地招呼他们，“坐船吗？雨里游河，味道最好咯！”
钱希看向秦韵，用眼神询问。
秦韵看着那在细雨中轻轻摇晃的小船，心里有些向往，点了点头。
船夫乐呵呵地撑开船篷，让他们上船。
小船内部空间不大，仅容四五人对坐，木质船板被岁月磨得光滑。
钱希收了伞，先一步踏上船，然后回身，很自然地朝秦韵伸出手。
秦韵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稳健有力的手，稍稍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稳地握住她的，微微用力，将她扶上了有些晃动的船只。
直到她在船舱里坐稳，他才松开手，在她对面坐下。
船夫在船尾摇着橹，小船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边，滑入被细雨笼罩的河道。
坐在船上，视角变得完全不同。
两岸的建筑缓缓向后移动，雨水落在河面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大自然最温柔的伴奏。湿润的风带着河水的微腥和泥土的芬芳拂面而来，沁人心脾。
钱希再次举起了相机。
秦韵靠在船舷边，看着两岸的风景，侧脸线条柔美，碧色的旗袍在灰蒙蒙的雨景中。
雨水打湿了她鬓边的几缕发丝，黏在白皙的脸颊旁，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她的眼神沉静，带着一丝欣赏和迷离，仿佛沉浸在这雨中的梦境里。
钱希没有打扰她，只是通过镜头，静静地、贪婪地记录下她的每一个瞬间。
她偶尔转过头，对上他的镜头，会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雨后天边乍现的微光，瞬间点亮了灰蒙蒙的画卷，也被他精准地定格。
“要不要试试？”，钱希忽然将相机递向她。
秦韵有些惊讶，但她看着钱希鼓励的眼神，还是接了过来。
钱希坐到她身边，低着头教她调数据。
两个人离得很近，两个人的手会时不时触碰到一起。
秦韵的耳朵也悄悄的红了。
她将镜头对准了摇橹的船夫，对准了河岸边史漉漉的柳枝，最后，悄悄地将镜头转向了重新坐回对面的钱希。
他正看着窗外的雨景，侧脸轮廓在雨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深邃，亚麻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
秦韵屏住呼吸，小心地对焦，将他此刻的样子收进取景器里，然后，轻轻按下了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混在雨声和摇橹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钱希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雨丝在她发梢眉间蒙上的一层细密水汽，看着她被河面波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江南烟雨。
他的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这雨中河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这一处值得凝望的风景。
秦韵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睫，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她脸颊瞬间绯红，慌忙转头看向外面的风景，手不自觉地抚摸着相机。
“冷吗？”，钱希低声问，声音在雨声和橹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秦韵看向他摇了摇头。
船舱里其实有些微凉，但她心里是暖的。
船行至一座古老的石拱桥下，空间骤然昏暗，只有桥洞另一端透进来的微光。
船夫熟练地将船摇入桥洞，暂时避一避似乎又大了些的雨。
桥洞下异常安静，回荡着水滴从桥壁渗落的声音，嗒…嗒…嗒…，清晰可闻。
光线幽暗，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轮廓。
秦韵忽然感到手背一暖。
是钱希的手，轻轻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稳稳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云云”
秦韵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他的眼眸。
那里仿佛有旋涡，要将她吸进去。
“我……”，他顿了顿，“我很高兴，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我”
秦韵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
她指尖微微动了动，轻轻地回握了他一下。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牵着手，看着船在雨中的河道里穿行，穿过一个又一个桥洞，掠过一重又一重的风景。
雨渐渐小了，变成了几乎看不见的雨丝。
河面上的涟漪也变得细碎。
两岸的景致重新清晰起来，带着被雨水洗涤后的清新亮丽。
乌篷船在古街的另一头靠了岸。
钱希先下船，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扶她稳稳地踏上岸边的石阶。
上岸后，两人都觉得有些饿了。
钱希带着她走进一家临河而建的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河道和刚才他们泛舟经过的石桥。
点了简单的当地小吃和清茶。
等待的间隙，秦韵去了一趟洗手间。
回来时，看到钱希正低头看着数码相机的回放屏幕，屏幕上正是他在船上拍摄的、她靠在船舷望着雨景的照片。
他看得十分专注，手指轻轻触摸着屏幕，眼神柔和。
秦韵脚步顿了一下，悄悄拿起手机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