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林冬（陈默）提前十分钟到达了纸条上的地址。
这里位于北区与郊县的结合部，一片老旧的工业区。指定的地点是一个挂着“世坤物流仓储中心”牌子的大院，锈迹斑斑的铁门敞开着，里面是几排红砖砌成的老式仓库，空地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木箱和废旧轮胎。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机油的味道。
与“老友记”茶餐厅的热闹不同，这里显得冷清而压抑。门口只有一个穿着脏兮兮保安服的老头在打盹，对林冬的到来毫无反应。
林冬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半旧的外套，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他按照指示，找到了位于一排仓库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敲门进去，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身材微胖、梳着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话点头哈腰。
“……坤哥您放心，这批货肯定按时发走，误不了事……是是是，我亲自盯着……”
挂了电话，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抬起眼皮看向林冬，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耐烦：“你谁啊？”
“刘经理您好，是吴奎哥让我来的，我叫林冬。”林冬态度恭敬地说明来意。
“哦，你就是那个……”刘经理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在他略显单薄的身材上停留了片刻，撇了撇嘴，“奎哥交代了。我们这缺个理货的，活儿不重，就是耗时间，晚上也得有人盯着。一个月三百，包吃住，干不干？”
三百块，在这个年代属于底层收入，但包吃住对此刻的林冬来说，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掩护和落脚点。
“干，我干。”林冬没有丝毫犹豫。
“行。”刘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填一下。住的地方就在仓库后面那排平房，自己找个空铺位。”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警告，“小子，在这里干活，规矩就一条：少看，少问，埋头干活。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碰的东西别碰，明白吗？”
“明白，刘经理。”林冬点头，拿起笔开始填写那份简单的个人信息表，用的自然是“陈默”这个化名和编造的身份信息。
手续很简单，刘经理甚至没仔细看那张表，就随手塞进了抽屉。他叫来一个叫“黑皮”的工头，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壮汉，让他带林冬去熟悉环境。
所谓的理货，其实就是将不同仓库的货物进行简单的分类、登记，以及夜间巡逻。工作确实不复杂，但工作量不小。仓库里堆放的货物五花八门，从成箱的服装鞋帽、电子元件，到一些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具体是什么的大件物品。
林冬默默地跟着黑皮，听他粗声粗气地介绍各个仓库的区域划分和注意事项。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货物，黑金之眼却在无声无息地开启。
大部分普通货物没有任何异常。但当他的目光扫过三号库房深处那些被严密遮盖的货堆，以及五号库房角落里几个没有标签的木箱时，几行细微的金色字样浮现出来：
【黑金数额：约 850,000 元】
【来源：走私电子产品 \/ 仿冒名牌服装】
【黑金数额：约 200,000 元】
【来源：非法收购的珍贵木材 \/ 文物（待鉴定）】
果然。这哪里是什么“正经”物流公司，分明是高世坤旗下重要的走私和销赃窝点之一。那批被遮盖的货物价值不菲，而那几个木箱里的东西，更是涉及文物，风险极高。
林冬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认真地记着黑皮的话。
白天的工作枯燥而疲惫。林冬被分配和其他两个工人一起，清点二号库房的一批服装。他手脚麻利，不多话，只是埋头干活，偶尔会“不经意”地提出一个提高效率的小建议，比如调整清点顺序，或者更合理地堆放货品。这些建议都很务实，显示了他确实在用心做事，但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出。
另外两个工人都是老油条，见林冬懂事，也不为难他。期间，黑皮过来巡视了几次，见一切井井有条，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淡了一些。
傍晚，在仓库旁边搭的简陋食堂里吃了晚饭——白菜土豆加几片肥肉，味道勉强果腹。饭后，林冬按照安排，去了仓库后面的平房。这里条件更为艰苦，一个大通铺住了七八个人，空气污浊。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铺位，简单收拾了一下。
夜间巡逻从晚上九点开始，两人一组，每两小时一轮。和林冬一组的是个叫“阿彪”的年轻人，个子不高，但眼神灵活，似乎对林冬这个新人很感兴趣。
“喂，新来的，听说你是奎哥介绍来的？”阿彪凑过来，递过一支烟。
林冬摆手谢绝：“谢谢彪哥，不会。嗯，算是吧，碰巧帮了奎哥一个小忙。”他含糊其辞，既点明了关系，又显得低调。
阿彪自己点上烟，吐了个烟圈，压低声音：“那你可得小心点。这仓库，水深着呢。看到三号库和五号库没？没事别往那边凑，那是刘经理和黑皮哥的地盘，碰了要倒霉的。”
“谢谢彪哥提醒，我就干好分内的活儿。”林冬点头表示明白。
第一轮巡逻很平静。夜色下的仓库区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和远处公路传来的隐约车鸣。林冬看似随意地走着，实则将整个仓库区的布局、摄像头（数量很少且多是摆设）的位置、以及可能的进出路线都默默记在心里。
凌晨一点，第二轮巡逻开始。这一次，当他们走到五号库房附近时，林冬敏锐地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撬动木板的声音。
阿彪显然也听到了，脸色一变，立刻拉住林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别管！当没听见！”
林冬心中一动。五号库房，正是他白天用黑金之眼看到藏有疑似文物木箱的地方。里面有人，而且是在非正常工作时间。
是内贼？还是其他势力的人？
他瞬间权衡利弊。按照阿彪说的，装作没听见，是最安全的选择。但这也意味着他可能错过一个展现“价值”的机会。一个能被高世坤重视的“价值”。
他轻轻挣脱阿彪的手，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新人”应有的紧张和责任感：“彪哥，不对劲啊，万一丢了东西，我们可担待不起。要不……我们偷偷看一眼？如果是自己人就算了，如果不是……”
阿彪犹豫了一下，显然也被说动了。丢了东西，他们这些值班的确实脱不了干系。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五号库房的后窗。窗户很高，蒙着厚厚的灰尘。林冬示意阿彪蹲下，他踩着阿彪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开一小块玻璃，朝里面望去。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一个黑影正蹲在那些木箱前，用一个工具在小心翼翼地撬着其中一个箱子的锁！
不是仓库里的人！林冬瞬间判断。仓库内部的人要动这些东西，不会用这种方式。
就在这时，也许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里面的黑影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窗口方向！
虽然光线昏暗，但林冬强化后的视力，还是隐约看到了对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以及手中那把在月光下反射出寒光的螺丝刀！
“谁？！”里面的人低喝一声，声音沙哑而紧张。
“操！被发现了！”阿彪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林冬摔下来。
林冬顺势跳下，当机立断，对阿彪喊道：“彪哥，你去前门堵着！我去叫刘经理和黑皮哥！”
他没有选择自己逞英雄冲进去，而是立刻呼叫支援。这既符合他“新人”的身份，避免了直接冲突的风险，又能将发现异常情况的功劳牢牢抓住，并且将处理权上交，避免了擅自行动的嫌疑。
阿彪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往前门跑去。
林冬则转身，朝着刘经理办公室和宿舍区方向，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来人啊！五号库进贼了！！”
寂静的夜晚，他的呼喊声格外清晰。
很快，整个仓库区被惊动了。刘经理和黑皮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工人急匆匆地赶来。
“怎么回事？！”刘经理脸色铁青。
“刘经理，我们巡逻到五号库，听到里面有动静，从后窗看到有人在撬箱子！”林冬语速很快，但清晰地汇报了情况。
刘经理和黑皮对视一眼，眼神都变得无比难看。
“妈的！给我把门砸开！”黑皮怒吼一声，带着人冲向五号库房大门。
仓库内传来一阵慌乱的奔跑声和撞击声，但当黑皮他们撞开门冲进去时，只看到后窗被撬开，那个黑影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被撬开一半锁的木箱，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工具。
“追！”黑皮带着人从后窗翻了出去，但夜色茫茫，哪里还有踪影。
刘经理走到那个被撬的木箱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气喘吁吁赶来的林冬和阿彪，目光尤其在林冬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叫陈默？”刘经理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刘经理。”
“嗯。”刘经理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对旁边的人吩咐，“把这里收拾一下，加强巡逻！今晚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众人噤若寒蝉。
林冬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今晚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那个贼是谁派来的？目标是什么？而他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必然已经引起了刘经理，乃至背后高世坤的注意。
考验，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投下了第一颗问路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