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融化的黄油般洒在街道上。
室外温度要比想象中高一点，但还是带着一丝冷风。沃尔夫眯起眼睛适应强光，假装没注意到身后时隐时现的脚步声。他故意拐进两栋大楼间的窄巷，这里阳光被切割成锐利的几何图形，明暗交界处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出来吧。”
沃尔夫停在垃圾桶旁，声音在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阴影蠕动了一下。很快便从消防梯后面踱步而出，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伊戈尔。
他今天穿着铅灰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沃尔夫注意到他右手戴着黑色半指手套，露出的指尖有轻微烧伤痕迹。是爆破物？还是…..
这是两人又一次见面。似乎快了许多。
“别白费力气了。”沃尔夫后退半步，靠在墙壁上，“东西你已经没办法找到。”
Scd-9t确实不在他手上，现在来找他，也没什么用了。
伊戈尔突然笑了，露出的牙齿让沃尔夫想起了海洋馆里的鲨鱼。
“这么自信地认为？”他向前迈步，锃亮的牛津鞋碾碎了一截枯树枝。
阳光角度变换的瞬间，沃尔夫眼前一花。他被猛地按在墙上，后脑勺撞到防火窗的铁栅栏，震得齿根发酸。伊戈尔的手卡在他喉结上方，拇指刚好压住颈动脉———专业得令人发指的窒息手法。
沃尔夫却笑了。
“不这么自信的话，我就不会出来。”
他的手慢慢收紧，沃尔夫下意识攥紧拳头。伊戈尔看着面前人的脸，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跟对待其他人一样，直接将他掐死，因为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一个妨碍到他的人。
可他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上次沃尔夫推开他的场景。困惑、不解袭满全身。
不知道为什么，掐在沃尔夫脖子上的手，骤然间没力气了。伊戈尔的手甚至颤抖了一瞬。瞳孔扩张到几乎吞没整个绿色虹膜。
永远游刃有余的疯子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仿佛那是什么叛变的器官。明明他的本性在告诉他将面前的人掐死，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剧烈咳嗽了几声，沃尔夫也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就这样松开。他不是想要找机会杀掉自己吗？为什么现在又放手了。
就当他感到不解的时候，伊戈尔突然就靠近了。双手撑在沃尔夫耳边的墙面上，这个姿势让他精致的西装面料绷紧在肩背，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肌肉轮廓。
伊戈尔的呼吸很粗，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看似在问人，实则也在问自己。
“你明知道我会干什么，却还是选择出来？”
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还是选择拍开他的手，掌掴声在巷子里清脆地回响，“关你什么事。”
伊戈尔的眼神一下子就改变。
还以为这小子是想揍自己一拳呢，却不料，他竟然越来越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这样的接触，沃尔夫本应该会排斥的。
但不知道怎么，他竟然不会。
只不过还是死命往后退，就算后面是一堵厚重无比的墙。就在两人的快要到危险的距离时，伊戈尔突然退出了。
面前顿时就舒畅了许多。
沃尔夫皱眉看着伊戈尔，发现这小子的脸上，满是迷茫与不知所措。好像刚才的举动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一样。看上去好像……还有好笑？
“你是在趁机会查找我身上有没有Scd-9t吗？”
“那很遗憾，就算你把我衣服撕了都不可能找得到。”
“…….”
伊戈尔像是吃了瘪一样看向沃尔夫。一方面，是在质问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松手。另一方面，也是在质问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他实在太好奇堵住自己胸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每当他和沃尔夫接触的时候，那团东西就会慢慢浮出水面，但沃尔夫每次都会刻意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导致它离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自己再也找不到。
再次看向沃尔夫。从他的眼睛里，沃尔夫只读懂了疑惑。他摸了摸被伊戈尔捏红了的脖子，两人相互对视了几秒，还是沃尔夫率先移开视线。
“既然现在松手了，下次就没这个机会。”
本来是挑衅的意思，但进了伊戈尔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种……
年轻人都这么冲动。沃尔夫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了。可伊戈尔却丝毫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不准走。”
“我不走等着在这被你掐死？”
“…….”
从荒岛回来之后，伊戈尔对沃尔夫就产生了另外一种不知名的感情。不是为了寻找Scd-9t，而是，关于自己对情感这方面的问题。
越是自己没有的，就越想要去得到。太好奇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迫切想要从沃尔夫的身上寻找答案。这个年龄比自己大三岁，且民族国家各不相同的男人，究竟会给自己什么样的答复？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靠近。沃尔夫的眼睛一下子就锁定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那是乔斯特。此时正朝着这边走来。
“喂，有人来了。”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大腿，“还让不让我走了？”
本以为伊戈尔会有所动作，没想到对方反而又逼近一步。两人的距离再次缩短，近到能共享呼吸的节奏。伊戈尔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微微低头，鼻尖擦过沃尔夫太阳穴的碎发，像是在闻他身上的体味。
“你后颈肌肉绷紧了0.3秒。”
“…….”
沃尔夫简直想骂人。这俄国佬什么时候连他的生理反应都了如指掌了？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乔斯特和另外一个人应该没有走到这边来，不用担心会被看见，而且看见了也没什么用。
就是这浑小子凑这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在偷情。伊戈尔的手突然就下滑到沃尔夫的腰，瞬间引起一阵颤栗，他下意识想要将他的手拍掉，结果可想而知。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伊戈尔轻笑一声，“你说把你的衣服撕了都找不到，那我就不能试试吗？”
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话。沃尔夫当机立断，直接抬手将他的脸推开，伊戈尔被推得有些懵，可沃尔夫已经从他的禁锢中解脱了出来。
“我没有带衣服，彼此留点体面吧。到时候别太难收场。”沃尔夫摆了摆手，然后直接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伊戈尔也没有追，只是一直盯着，视线烫的像是要从他的后背烫出一个洞来。他没有追，也不知道是该追还是不追。抿着嘴没有说话。
真是奇怪透了，这小子。刚才真的很危险，距离。可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会加速？还有那小子也是。
算了，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情感有障碍的人而已，不用想太多。
……..
再次过去两天。
回到病房的时候，沃尔夫认为自己已经完全痊愈了，不用继续在这里待着，感觉待得自己都要发霉了。但布莱克曼却是让沃尔夫留在这里多观察一会儿。这两天的时间，他经历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检查，搞得他像是个身患绝症的病号一样，可他根本就不这么觉得。
反而感觉比正常人强硬多了。
“骨头密度扫描显示———”
“恢复到98%。”沃尔夫打断他，“报告我偷看了。”
布莱克曼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不赞同的光芒，“血清素水平还是不稳定。”
“再观察48小时，如果恢复正常，我会签字。”他顿了顿，“顺便，有人送来了这个。”
一个牛皮纸袋被放在床头柜上。沃尔夫等到布莱克曼离开后才打开。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高领毛衣，面料柔得不可思议。没有卡片，没有便条。
谁送来的？
但当他拎起衣领时，一缕冷冽的雪松气息钻入鼻腔。
“…….”
像被烫到般松手。脑海里一下子就想起了伊戈尔。可这家伙送给自己衣服干嘛？
【把你的衣服撕了都找不到，我就不能试试吗？】这句话出现在沃尔夫的脑海里，就挥之不去了。
是真想把他衣服撕了？呵呵。胸腔里突然加速的心跳，这具身体对那个俄国佬怎么有这么大反应。
但是……这家伙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房间的？看来他已经掌握了现在自己的处境和所在的地点。不过这样确实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既然如此，沃尔夫想要确定一件事情。
月光像液态白银从窗帘缝隙倾斜而入，在病床上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沃尔夫躺在床上，锋利的眉眼慢慢舒展开来，监测器发出规律而微弱的滴答声，将他的心跳翻译成绿色数字——67，几乎每天都这么平静。
也就在这时，门锁发出了几句微不可闻的咔哒声。
【68。】
一道影子滑入房间，黑色大衣的下摆扫过门框，没有惊动一粒尘埃。他站在床尾，摘下皮手套的动作像是拆开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
沙发在他坐下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男人支着下巴，长腿随意交叠。观察着病床上躺着的人的样子。
———真稀奇。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床沿。俯身靠近，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沃尔夫脸上细小的绒毛，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白色。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线条利落地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男人的视线最终停在那双唇上。薄而锋利，平日里总是抿成一条线，偶尔勾起带着讥讽的弧度。而现在，呼吸平稳。
一种陌生的冲动突然攫住了他。
他想碰碰他。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又强烈，男人皱了下眉，但并没有抗拒。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沃尔夫睫毛上方，停顿了一秒，然后轻轻落下。
比想象中的柔软，像是拂过一片羽毛。
【70。】
指尖顺着鼻梁缓缓下滑，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梦。指腹蹭过沃尔夫的脸颊，感受到皮肤下温热的血流。
活着的证明。
这个认知让他的呼吸微微发紧。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沃尔夫的唇上，轻轻按了按。柔软的，带着干燥的暖意。
男人盯着那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俯下身。
【78。】
先是睫毛——一个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吻。
然后是鼻梁。
最后，他的唇悬在沃尔夫的唇上方，呼吸交错。
青绿色的眼睛暗沉下来，欲望像水一样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冲动，不是杀戮的欲望，不是征服的快感，而是某种更为隐秘的、近乎疼痛的渴望。
他想要他。
就在即将打破界限的瞬间——
沃尔夫睁开了眼睛。
虹膜在月光下呈现出玻璃般的质感，收缩了一下，随即聚焦在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双青绿色的瞳孔里，甚至可以看到里面倒映着的自己。
沃尔夫皱了下眉，条件反射地偏头。
伊戈尔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虽然比沃尔夫小三岁，这种微妙的年龄差在此刻突然变成了一根刺，扎得他心头火起。
——凭什么躲开？
不开心与怒意混着未餍足的欲望在胸腔里翻涌，伊戈尔一把扣住沃尔夫的下巴，强硬地将他扳回来，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直接吻了上去！
吻落下的瞬间像引爆炸药。碾上来的嘴唇带着寒风的气息，几乎称不上是个吻，纯粹是发泄般的撕咬。伊戈尔的牙齿磕在沃尔夫的唇上，舌尖蛮横地撬开他的齿关，一直坚持着不突破这最后的防线。
他们同时听见监测器的滴答声开始疯狂加速，从78跳到97，再到112。
妈的，搞什么鬼！
沃尔夫抬手抵住他的肩膀，皱眉拼命想要推开他，同时他的头也在不断往旁边偏。忍无可忍，曲起膝盖顶向伊戈尔腹部，却被对方用大腿重量死死压住，随即顶在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放开.......！”
伊戈尔充耳不闻，反而吻得更深。手指插进沃尔夫的头发里，迫使他仰起头承受这个吻。唇舌交缠间，他尝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俄国人仿佛失去了痛觉，反而趁机撬开他的牙关。突然变得潮湿而深入，舌尖扫过上颚时，后腰窜过一阵不该有的战粟。
监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沃尔夫用手肘撞向伊戈尔喉结，却在半途被截住手腕按在枕头上。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像两把互相锁死的军刀。
沃尔夫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准确来说，他死也想不到这小子会这么干，脑子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
直到沃尔夫被呛到他才脱落。却从唇角游戈到下方的伤疤，再到耳垂，在那里用舌尖画了个圈。“你心跳到140了。”
“........”
被你这样摁着，心率不高那还真是跟死人没区别。
刚想张嘴骂人，却被伊戈尔趁机再次封住嘴唇。这次不同，俄国人的动作慢得令人发狂，像是要品尝他口腔里的每一寸纹理。
自己的力气也不小，但因为这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所以显得有些迟钝，拼命推开就被这人再次狠狠压住，俄国人的力气大到无法想象，将他整个人压得动弹不得。用腿去顶，可这小子像是完全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动作似的，每次都能精准地阻挡。
也就在这时，沃尔夫抓住伊戈尔换气的瞬间，直接用牙齿狠狠咬住俄国人的舌头。铁锈味瞬间弥漫在两人的嘴唇里，伊戈尔也终于是离开了。
呼吸异常粗重，特别是沃尔夫。他一把推开伊戈尔的近在咫尺的脸，“妈的，到底发什么疯？”
伊戈尔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盯着自己。在这双眼睛里，沃尔夫看到了那不该有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强吻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他的身体很烫，这完全就不像他。
伸出手想要触碰沃尔夫，却被他躲了过去，避开了。悬在半空中的手，终究没有再次停留。
两人再次对上视线，彼此之间的嘴唇都破了。谁也没有再开口，这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此时此刻正茫然地看着沃尔夫。现在的他看不到轻蔑与嘲讽。
这不应该啊。
收回手，直接起身离开。
就.......这样走了？
沃尔夫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这小子真的是疯了，做什么好像都不过脑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