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讨厌你!”
这句话有多少真实的含量?至少现在应该是如此。
少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充满了期待的房子里跑出来的了,她的脑海里只回荡着那破碎的呵斥。
“荒谬!”
“师徒之间怎能如此!”
“镜流!你太让我……失望了。”
“从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幻听!这一定是幻听!
少女当时的眼睛瞬间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定……一定是师父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少女原本期待的心瞬间被四句话砸成粉碎,原本明亮的灯光就好像在嘲笑她傻傻的一厢情愿。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师父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在看到师父厌恶眼神的一瞬间,悲伤,绝望,苦痛……
无数的情绪在脑子里瞬间爆发,将她的所有思考蒙蔽。
她重重地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那个温馨的小屋。
那里埋葬了她期许的所有未来。
但是万一……万一只是师父不适应……被吓到了呢?
万一……师父只是在考验我呢?
少女濒临破碎的世界里,仍有一束忽明忽暗的光支撑着她没有去做傻事,那颗代表疯狂的魔阴种子也没有爆发。
她在那一瞬间,甚至都想过直接去十王司,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少女即使现在看不清眼前的路,也还是一个劲的奔跑着。
她只能一个劲地跑着。
好似这样就能跑走心里的悲伤。
冷风灌进少女的肺,她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甚至比当时还要痛苦,还要绝望。
她跑累了,无助地蹲在墙角,把头死死地埋在了膝盖里,微弱无助的抽泣声惊动了夜里的成双成对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上了天际。
原本精心准备不忍心弄出一丝褶皱的裙摆沾满地上的灰尘,污垢和褶皱就像少女此刻的内心,破碎绝望。
她再也没有心思去关心裙子是否干净,脸上是否好看,她只知道哭泣,试图用这样的声音将那绝情的语言驱赶,将那冷酷的眼神换回昔日温柔的招呼。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这样……
明明……明明一切都不该如此。
此刻的她就像是天使被打入凡间,温暖的灯光化作黑暗里的冷风,孤独绝望将她再次包围,直到太阳重新升起。
少女哭红了眼睛,一头柔顺的长发变得乱糟糟,也没有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在她世界里占据了所有的身影。
或许……
是我太傻了。
我只是……什么也不陪。
我会离开的……
……
“咳……咳咳!”
“将军!您还好吧?”
原本热热闹闹的两人院子里,墨卿扶着墙壁,剧烈地咳嗽着。
白发少年代替了原本的少女,担忧地看着这位面容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青年。
“我……咳咳!没事,流儿她……怎么样了?”
“她按照您的安排,去罗浮了,只是……”少年想起了那天少女的破碎的脸,又看见了将军此刻痛苦的表情,他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
青年示意少年扶着自己坐在树下的椅子上。
“你们是长生种……告诉我,当你们失去了对生的渴望时,会干什么?”
“会去十王司,申请「永寂」。”
少年沉默了,他知晓少女有多么倔强,也知道她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但是将军,这样……值得吗?”
“我只知道,她应该走向未来……咳咳!”
少年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
看着椅子上身形瘦削了不少的将军,再看着他那期许的眼神,少年好似明白些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剑。”
“是。”
……
一年过去了,卫轩开始跟着墨卿处理玄丘上的事务。
墨卿的身体开始变得迟缓。
镜流没有回来。
两年过去了,卫轩成为了云骑骁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将会是下一任将军
墨卿的精神开始变得迟钝,他总是问卫轩第四式会了没有,但是卫轩在好几年前刚学时就已经会了。
镜流没有回来。
第三年过去了,华在相约的同一个天再次来到了玄丘,等到她看见躺在椅子上一头白发身形枯槁的墨卿时,这位活了上千年的元帅罕见地沉默了。
“你……还好吗?”
“没死。”
好像苍老了二十岁的青年坐起身,缓缓为面容依旧清秀的元帅沏上了一杯热茶。
“元帅风采依旧啊……可惜,我已经有些提不起剑了。”
“……你的徒弟呢?”
“这不在这吗?”
“我说的是那个女孩。”
“她……?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吧,不回来最好。”
“可是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舍和思念。”
“……还请元帅,为我保密。”
“唉……好。”
“还有……若是有机会,多多照拂一下她。”
“我会的。”
“还有,她……在罗浮,还好吗?”
“腾骁托我带句话,她还好,已经是军中翘楚了,你不去看看吗?”
“那就行,不去了,免得……让她心乱。”
“抱歉,你身体里的毒素……我无法祛除。”
“无妨。”
“你……保重。”
这一年,这位刚出名的少年将军二十六岁,理应风华正茂,少年意气。
可是却精神迟钝,身形佝偻,仿佛将入土的暮年老人。
华看着他,完全无法将其和当年遇见时那位意气风发的青年结合在一起。
手中的剑,似乎也有些沉重了。
又少了一个可以和她论剑的青年,少了一个才情艳艳,意气风发的青年。
这一年,镜流仍没有回来。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凄凉的二胡声在每天晚上都会传遍大街小巷,玄丘上的人们已经很少再见过那位尘旌将军了。
但他们听说这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出现的悲凉的二胡声。
叫做《月光》。
是将军为了一位少女所奏。
在他心中,月亮,似乎无处不在。
又好似,捉摸不住。
千年后的月亮……会不会被雾遮住呢?
二胡夜夜奏响,直到有一天……
弦忽然断裂。
哀婉的曲调,骤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