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叶片落在脚边，打着旋儿。
李叔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下。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木杖，轻轻点了点那片叶子。伊布从他肩头探出脑袋，鼻子抽动两下，耳朵微微抖了抖。
“这地方不宜久留。”李叔终于开口，声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
秦川站在原地没动，右手掌心又泛起熟悉的热意，像是有东西在皮肤底下缓缓流动。他下意识握了握拳，那股热度便沉下去了些。刚才一路走来，他已经试过几次——只要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那股异样就不会窜出来。
李叔转身绕过倒木，脚步很稳。秦川跟上去，伊布尾巴扫着老人的后颈，发出细微的毛发摩擦声。
空地不大，四周被高树围住，阳光斜切进来，在落叶上划出几道光带。李叔走到中央，放下背上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金属物件。它锈得厉害，边角磨出了暗灰色的底色，但结构清晰：上下两块压板，中间是凹槽，手柄连着杠杆。
“树果压榨机。”李叔把它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你之前用橙橙果炸退波波，那是力气。现在要学的是巧劲。”
秦川走近两步，看着那台机器。他的目光落在凹槽边缘一道浅痕上，像是曾经被什么硬物撞过。
“能量方块，说白了就是把树果里的东西挤出来，压成块。”李叔拍了拍机身，“宝可梦不吃生果，尤其是野生的。它们信味道，也信手感。一块压得整齐的方块，比一把烂果子管用十倍。”
秦川盯着机器看了几秒，没问为什么李叔会有这个，也没问谁教他的。他知道有些问题不能问。
“先看一遍。”李叔从包里拿出一颗橙橙果，表皮红中透黄，捏起来有点软。他放进凹槽，扳下杠杆。咔的一声，果肉破裂，汁液顺着下方的小口流出，滴在铺好的油纸上，颜色像稀释过的火。
“易燃，没错。”李叔说，“但它还有别的东西——刺激神经的成分。飞禽类闻到会警觉，但如果混点别的，就能变成引诱剂。”
他又掏出一颗蓝莓果，深紫色，表面带着霜状粉末。切开两半，丢进槽里，再压一次。这次流出的浆液偏暗，混着橙汁后成了浑浊的紫。
“蓝莓镇静，橙橙提神。”李叔用小棍搅了搅，“比例对了，能让一只波波放松下来，甚至听你指挥半分钟。够你逃命，也够你靠近。”
秦川蹲下身，看着那团浆液慢慢凝成一滩。
“你来。”李叔把刀递给他。
秦川接过，手指碰到刀柄时，右掌忽然一烫。他顿了一下，没缩手。他记得李叔说过的话——不是压制，是引导。
他拿起一颗橙橙果，小心切开。果肉湿润，气味冲鼻。放进凹槽时，汁水沾到了指尖，他立刻感到那股热意顺着指缝往上爬。他深吸一口气，把蓝莓果也切了，一起倒进去。
双手握住杠杆。
刚用力，右手皮肤底下就像有细线在动。他咬牙，继续压。金属吱呀作响，浆液一点点挤出，颜色比李叔做的更深，几乎是紫黑色。
“别停。”李叔按了下他肩膀。
秦川闷声发力，直到杠杆到底。浆液流尽后，李叔取出一块方形模具，将液体倒入，再放进压机二次压缩。三分钟后，一块拇指大小、表面光滑的紫色方块被取了出来。
“你的配方偏重蓝莓。”李叔捻起方块看了看，“压得紧，颜色沉。这种味道不会太刺激，反而像熟透的果泥，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秦川伸手接过，指尖触到方块的瞬间，掌心热意又起，但这次没有扩散，只是贴着皮肤浮了一层。
伊布跳下李叔肩膀，凑过来嗅了嗅。
它的耳朵先是向后一收，鼻翼快速翕动。秦川的心提了起来。他不知道失败会怎样，也不知道成功意味着什么。
伊布抬起前爪，轻轻碰了下方块，然后张嘴咬了一小角。
嚼了两下，它的眼睛亮了。尾巴突然甩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缓慢试探的摆动，而是大幅度地左右摇晃，像风吹旗子。它哼了一声，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咕噜声，像是在笑。
李叔嘴角扬了扬：“行啊。第一次做就调出安抚型，还不轻。”
秦川低头看着手中的方块。紫色表面映着斑驳的日光，边缘整齐，没有裂纹。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来到这片林子后，第一次亲手做出点什么——不是靠运气，也不是靠爆发，而是按照步骤，一步步来的结果。
“记住这个配比。”李叔把剩下的方块包进油纸，塞回包里，“橙橙一，蓝莓二。多了躁动，少了没用。”
秦川点点头，把刀还回去。他想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李叔不是那种需要道谢的人。
“再来一块。”李叔又拿出两颗果子，“这次慢点压，感受浆液流出的速度。太快会溅，太慢压不实。”
秦川重新装料，这一次动作放得更缓。他注意到当右手发力时，那股热意会集中在掌根，像是在帮自己稳定力量。他试着不去抗拒，而是让它自然存在。
第二次的方块颜色稍亮，质地更均匀。
李叔接过看了看，没说话，只是递给伊布。伊布一口吞下小半块，尾巴又开始摇，节奏比上次更欢快。
“进步了。”李叔说，“你开始懂怎么用了。”
秦川没接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热感还在，但不像之前那样难以捉摸。它像是有了方向，能随着动作起伏。
“方块不只是喂宝可梦。”李叔收起机器，一边擦拭手柄一边说，“它也能骗人。巡逻队的探测器认能量波动，但一块普通方块不会触发警报。你可以把它揣在身上，当作掩护。”
秦川想起图鉴曾弹出的警告。他没提，但心里清楚——那东西检测的，从来就不只是树果。
“以后遇到不认识的果子，别直接用手碰。”李叔合上包，“先用工具切开，观察反应。有的果子遇空气会变质，有的碰到热源会挥发。你体内的东西……”他顿了一下，“容易引起连锁变化。”
秦川点头。他记得昨晚那片枯叶，记得灰烬飘落的样子。
李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吧，去北边看看。”
伊布跳回他肩上，尾巴垂在颈侧，毛尖轻轻颤动。
秦川背上包，最后看了眼那块放空模具的石头。油纸残留的痕迹还在，一圈淡淡的紫色印子。
他们刚走出三步，李叔忽然停下。
前方一棵歪斜的杉树下，地面裸露处有一小堆松土。边缘散落着几片碎叶，中间凹陷，像是被什么刨过。
李叔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木杖，指向那处。
秦川屏住呼吸，右手悄然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