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帐篷上,赵安康看着帐外操练的汉子们,手里摩挲着一柄新铸的长枪。枪身是用缴获的鞑子弯刀熔铸的,长约丈二,枪尖寒光凛冽,枪杆缠着防滑的麻绳,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股踏实的力量。
自山谷一战后,营地的名气彻底传开了。不仅有更多汉人来投奔,连一些被鞑子压迫的其他部落也偷偷送来牛羊,表示愿意归附。赵安康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了五千,牛羊马匹更是数不清,原本的山谷早已容不下这么多人,迁徙成了必然。
“赵大哥,李秀才查出来了,您说的那个岛,在朝鲜南边,叫济州岛,确实是个养马的好地方!”王二裹着厚厚的棉袄跑进来,脸上冻得通红,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地图。
赵安康展开地图,上面用墨笔圈出个椭圆形的岛屿,旁边标注着“济州,多草场,善养马”。他对这个岛的印象确实来自前世的零碎记忆,只记得那里气候温和,草场丰美,远离中原纷争,正好适合建立基地。
“去登莱的路查清楚了吗?”赵安康问道。登莱是明廷在山东的海防重镇,有不少商船往来于辽东、朝鲜之间,想过海,必须从那里找船。
“查清楚了,”王二点头,“就是路上不太平,有鞑子的游骑,还有些占山为王的乱兵。”
“无妨。”赵安康将长枪靠在帐边,“让弟兄们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动身,目标登莱。”
迁徙的队伍像一条长龙,在雪原上缓缓移动。五千多人,数千匹战马,上万头牛羊,绵延数十里。赵安康骑着追风走在最前面,宝蓝色的披风在风雪中格外醒目,手里的长枪斜指地面,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沿途果然遇到不少麻烦。先是几股鞑子游骑想来劫掠,被赵安康带着精锐一阵冲杀,斩了头领,剩下的吓得落荒而逃;后来又碰到占山为王的乱兵,看到这么庞大的队伍,竟想黑吃黑,结果被赵安康用几杆火铳打懵了,不仅乖乖让路,还献上了不少粮草。
走了约莫一个月,队伍终于抵达登莱附近。这里的气候明显温和了许多,雪停了,甚至能看到路边抽出的嫩芽。登莱城的轮廓在远处隐约可见,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赵大哥,咱们就在城外扎营吧,城里的官老爷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李秀才建议道,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袍,手里还拿着本账簿。
赵安康点头:“就这么办。王二,带几个人进城,找最大的船行,说我要租船,越多越好,价钱不是问题。”他从纳虚葫里摸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这些日子缴获的金银,“拿着这个去。”
王二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眼睛都直了:“放心吧赵大哥!保证办妥!”
队伍在城外扎下营寨,赵安康则带着几个护卫,换上普通的衣服,骑马进了登莱城。城里比他想象的热闹,街上行人往来,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还有巡逻的兵丁,处处透着海港城市的繁华。
他们直奔城中最大的“通海船行”。船行老板是个姓刘的胖子,看到赵安康一行人,先是满脸堆笑,得知他们要租几十艘大船,去朝鲜济州岛,脸色顿时变了。
“客官,不是小的不帮忙,”刘胖子搓着手,一脸为难,“如今海上不太平,不仅有倭寇,还有鞑子的水师,去朝鲜的船十有八九要出事啊!”
“价钱加倍。”赵安康淡淡道。
刘胖子眼睛一亮,又摇了摇头:“不是钱的事……”
赵安康没等他说完,从怀里摸出块令牌,正是周遇吉给他的总兵令牌:“我是周将军的人,运送些物资去朝鲜,你只需派船,沿途的安全不用你管。”
刘胖子看到令牌,脸色大变,连忙跪倒在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愿为将军效力!别说几十艘船,就是百艘,小人也能凑齐!”他哪里敢得罪总兵府的人,更何况对方出价还这么高。
“三日后,我要看到船。”赵安康收起令牌,转身就走。
三日后,登莱港果然停泊了五十艘大船,每艘都能容纳上百人,船工水手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赵安康让人先将老弱妇孺和牛羊赶上船,精壮的汉子则骑着马,沿着海岸护送船队,防备可能出现的袭击。
他自己则最后登上了旗舰。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登莱城,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从江南到北地,从孤身一人到数千之众,这一路走来,竟像一场漫长的梦。
“赵大哥,都准备好了!”王二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望远镜,“刘老板说,顺着洋流走,七八日就能到济州岛。”
赵安康点点头,目光投向茫茫大海。海面上风平浪静,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像铺了层碎金。远处偶尔有海鸥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
船队航行得很顺利。前几日风平浪静,除了偶尔有几只海鸟落在船桅上,没遇到任何麻烦。赵安康每日要么在船头练枪,要么和李秀才商量到了济州岛后的安排,偶尔也会拿出纳虚葫,给船上的孩子们分些用培元酒稀释的甜水——这些甜水虽然效力减弱了许多,却能强身健体,让孩子们少生病。
到了第五日,海面上忽然起了风浪。原本平静的大海变得暴躁起来,巨浪像小山一样拍打着船身,船摇晃得厉害,不少人开始晕船,吐得昏天黑地。
“赵大哥,怕是要变天了!”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脸色凝重地跑过来,“看这架势,是要起风暴了!”
赵安康皱起眉头,走到船头,望着远处翻滚的乌云。他运转内力,凝神细听,隐约能听到云层中传来的雷声。
“让船工们把帆降下来,加固船身!”他对王二喊道,“让弟兄们都抓好,别被浪打下去!”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船工们手脚麻利地降下船帆,用绳索将货物固定好。汉子们则互相搀扶着,照顾着老弱妇孺,虽然船摇晃得厉害,却没人慌乱——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们对赵安康充满了信任。
风暴来得比预想中更猛烈。狂风呼啸,巨浪滔天,五十艘大船在风浪中像叶子一样摇摆。有几艘船的桅杆被吹断了,还有一艘船差点被巨浪掀翻,幸好赵安康及时用丝剑斩断了缠绕的绳索,才侥幸脱险。
他站在旗舰的船头,任凭冰冷的海水打在身上,运起内力,将一道道丝剑射向那些威胁船队的暗礁和漩涡。银白色的丝剑在风浪中穿梭,精准地击中目标,炸开一团团水花,为船队开辟出一条安全的航道。
老船工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在海上跑了一辈子,从未见过有人能以指御气,劈开风浪,都把赵安康当成了神仙。
风暴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当第二天清晨风浪散去时,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地。五十艘大船损失了五艘,还有几艘受了轻伤,但万幸的是,人员伤亡不多。
“赵大哥,您快看!”王二忽然指着前方,激动地喊道。
赵安康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岛屿,轮廓越来越清晰。岛上覆盖着茂密的森林,海岸线蜿蜒曲折,确实是个风水宝地。
“到了,济州岛。”赵安康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船队缓缓驶入济州岛的港口。港口里原本有几个朝鲜的渔村,村民们看到这么庞大的船队,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赵安康让人送上些礼物,又派李秀才去交涉,说明他们只是来此定居,不会打扰当地百姓,村民们这才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忙碌起来。选址、建屋、开垦荒地、修建栅栏……赵安康将带来的牛羊赶到岛上的草场上,看着它们悠闲地啃着青草,心里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
他则带着王二和几个精锐,骑着马在岛上勘察。济州岛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有丰美的草场,还有清澈的溪流和茂密的森林,物产丰富,确实是个建立基地的好地方。
“赵大哥,咱们以后就在这里扎根了?”王二看着远处的海景,兴奋地问道。
“嗯。”赵安康点头,“这里远离中原纷争,又有大海作为屏障,足够我们休养生息了。”他顿了顿,“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派人守住港口,再建几座了望塔,防止鞑子和倭寇找来。”
“放心吧赵大哥!”
回到营地时,李秀才正拿着图纸,指挥着人们修建房屋。看到赵安康,他连忙跑过来:“赵大哥,朝鲜的官员派人来了,说想见见您。”
“哦?”赵安康有些意外,“让他们来吧。”
没过多久,几个穿着朝鲜官服的人就被带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看到赵安康,拱手行了个礼:“在下济州牧使金成焕,见过赵将军。”
“金大人客气了。”赵安康回礼,“不知大人前来,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金成焕陪着笑,“听闻将军带来数千百姓在此定居,济州地广人稀,多些人也好,只是……只是还请将军约束手下,不要惊扰了百姓。”
“金大人放心,”赵安康道,“我们只是来此避祸,不会打扰当地人的生活。若是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帮忙抵御倭寇和鞑子。”
金成焕眼睛一亮:“将军此话当真?若是将军能帮忙抵御倭寇,在下感激不尽!每年倭寇都要来劫掠几次,朝廷的军队根本挡不住……”
“倭寇?”赵安康笑了笑,“正好,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金成焕大喜过望,连忙邀请赵安康去官衙赴宴,被赵安康婉拒了。送走朝鲜官员后,李秀才有些担心:“赵大哥,咱们刚到这里,就惹上倭寇,会不会不太好?”
“早晚要面对的。”赵安康望着港口的方向,“与其等着他们来,不如主动出击。正好让弟兄们练练手,也让朝鲜人看看我们的实力。”
他走到帐外,看着夕阳下忙碌的人们,看着远处悠闲吃草的牛羊,看着海面上归航的渔船,心里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或许,这里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地方。一个可以让这些饱经苦难的汉人安稳生活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他的剑真正守护安宁的地方。
海风拂过,带着淡淡的咸味,吹动了他宝蓝色的披风。怀里的纳虚葫微微发烫,里面的灵酒在静静流淌,仿佛也在为这片新的土地祝福。
他的路,还在继续。但这一次,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数千双手,等着他一起,在这片海东的土地上,开辟出一个新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