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暮春总是带着缠绵的雨,赵安康坐在青竹掩映的茅屋里,指尖悬在半空,一缕淡金色的真气在他指缝间流转,时而化作凌厉的剑丝,时而绕成柔和的圆环。窗外的雨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倒成了他练气时最好的背景音。
从黑木崖归来已三月有余,他没有立刻返回济州岛,而是在这片无名山谷里住了下来。《葵花宝典》与《太极拳经》摊在桌上,书页边缘已被翻得起了毛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批注。
“阴极生阳,阳极生阴……”他低声念着《葵花宝典》里的句子,指尖的真气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又在瞬间凝聚成一道凝练的剑气,击穿了屋角的一块青石。青石无声碎裂,断面光滑如镜。
这便是他三个月来的收获。葵花真气本是至刚至阳,运转到极致时甚至会灼烧经脉,而《太极拳经》的“以柔克刚”之道,恰如一盆冷水,浇熄了那份暴烈。如今他的真气看似温润,内里却藏着雷霆之力,运转时阴阳相济,圆融如意,再无过去的滞涩之感。
他拿起桌上的倭刀,走出茅屋。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挥刀起舞,没有用辟邪剑法的诡谲,也没有独孤九剑的破法,只是凭着心意,让刀锋随着真气的流转而舞动。
刀光时而迅如闪电,劈开身前的雨珠,溅起一片晶莹;时而缓如流水,绕着竹枝盘旋,带不起半分风声。快与慢、刚与柔、攻与守,在他的刀下交织成一幅流动的太极图。
“原来如此……”赵安康收刀而立,额上不见半点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剑道,从来不是拘泥于某一种招式或心法,而是找到与自身气息相合的节奏。辟邪剑法的快、独孤九剑的破、葵花宝典的烈、太极拳经的柔,终究要融于己身,才能生出真正属于自己的剑。
他摸出纳虚葫,喝了一口新酿的“阴阳酒”。这酒是用《葵花宝典》《太极拳经》与他自身真气融合而成,酒液一半赤如烈火,一半白如寒冰,入口却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是时候回去了。”赵安康望着济州岛的方向,那里有五千多双眼睛在等着他。
离开山谷,他没有急着赶路,反而绕了些弯路,去了趟华山。思过崖上的风依旧凛冽,只是不见了风清扬的身影,只有令狐冲留下的酒葫芦,孤零零地挂在崖边的松树上。
他在崖壁前站了许久,看着那些刻在石壁上的剑招——五岳剑派的、魔教的、甚至还有些闻所未闻的古剑法。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石壁,忽然生出一股明悟:这些剑招无论正邪,无论强弱,终究是前人留下的痕迹,真正的剑,永远在自己手中。
下山时,恰逢岳不群带着华山弟子下山,据说要去参加五岳并派大会。岳不群看到赵安康,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带着弟子匆匆离去。赵安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可悲——这人一生都在追逐复兴华山的梦,却终究被权力和欲望吞噬,连自己的剑都握不稳了。
一路往南,江湖上的气氛越发紧张。五岳并派大会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猜测最终的盟主会是谁。有人说左冷禅势在必得,有人说岳不群暗藏底牌,还有人说令狐冲会带着恒山弟子搅局。
赵安康却懒得理会。这些纷争于他而言,早已像窗外的雨,听过看过,却留不下什么痕迹。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济州岛的收成,是王二练枪的进境,是李秀才新算的账目。
路过登莱时,他特意去见了周遇吉。这位总兵大人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鬓角也添了些白发。
“赵兄弟,你可算来了!”周遇吉拉着他的手,眼圈有些发红,“朝廷……朝廷要撤我的职,还说要与鞑子议和!”
赵安康皱起眉头:“议和?那些畜生杀了我们多少百姓,抢了我们多少土地,凭什么议和?”
“唉,朝中奸臣当道,哪管我们边关将士的死活!”周遇吉一拳砸在桌上,“我已上书死谏,可奏折都石沉大海!”
赵安康沉默了。他可以杀尽北地的鞑子小队,可以守住一座山谷,却改变不了朝堂的腐朽。
“周将军,若事不可为,便跟我去济州岛吧。”赵安康道,“那里有海,有田,有一群想好好活下去的人。”
周遇吉愣了愣,苦笑道:“我是大明的总兵,守土卫疆是我的本分,岂能临阵脱逃?”他从怀里摸出一枚虎符,塞到赵安康手里,“这是我暗中训练的一支精锐,约有三千人,都是不怕死的汉子。若有一天,鞑子真的打进关来,让他们跟着你,至少能多杀几个畜生!”
赵安康握紧虎符,入手冰凉,却重逾千斤。
“保重。”他拍了拍周遇吉的肩膀,转身离去。有些路,注定要自己走;有些责任,也注定要自己扛。
登船返回济州岛的那天,阳光正好。远远地,就看到港口挤满了人,王二、李秀才带着一群人站在岸边,朝着他挥手。孩子们手里拿着鲜花,蹦蹦跳跳地喊着“赵大哥”。
赵安康站在船头,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忽然觉得所有的奔波和杀戮都有了意义。他或许成不了十步杀一人的绝世剑客,成不了运筹帷幄的将军,却在这片海东的土地上,找到了比武功和权力更重要的东西。
“赵大哥!”王二跳上船,兴冲冲地说,“咱们的马场养出好马了!比追风跑得还快!”
“赵大哥,”李秀才推了推眼镜,“今年的收成不错,足够咱们过冬了,还能存下不少粮食!”
赵安康笑着点头,听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岛上的事,心里暖洋洋的。
他走到海边,望着无垠的大海,拔出了倭刀。刀光在阳光下闪着淡金色的光芒,不再是过去的森冷凌厉,而是带着种温润的力量。他挥刀劈向海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柔和的刀气划过,海水被分成两半,又在瞬间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便是他悟出的剑——不追求快,不追求狠,只追求与天地相融,与心意相合。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赵安康收起刀,转身往营地走去。身后,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身前,是炊烟袅袅的家园。
他的剑道之路,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条路,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