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峨眉金顶的青石板上凝成珠串,赵康的太极推手正练到“揽雀尾”式。他双臂虚抱,仿佛揽住一只无形的雀鸟,腰胯带动肩肘缓缓转动,袖口扫过露水时,竟带起一串细碎的银弧——那是精神力与水汽相撞的痕迹。
“呼……”他吐纳间,识海中的太极图忽然亮起,黑白两仪如磨盘般缓缓碾动。昨夜修炼秘藏术时残留的滞涩感,正随着招式流转一点点消融,像是被磨盘碾碎的砂砾,混着丹田升起的暖意,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漫去。
这已是他驻留峨眉的第三个月。自那日从静玄师太口中听闻“张三丰祖师曾在此观云悟太极”,他便索性搬来金顶的客房,每日对着云海练拳。起初只是想弄清峨眉武学失传的缘由,可练着练着,倒把探究往事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赵将军这太极,倒是有几分祖师爷的神韵了。”灭绝师太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手中拂尘轻扫,目光落在他转动的手腕上,“只是这‘捋’字诀,还缺些‘舍己从人’的意趣。”
赵康收势拱手:“师太指点的是。晚辈总想着如何化去力道,反倒落了下乘。”
灭绝师太走到崖边,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当年郭襄祖师创下峨眉,手里握着杨过赠的玄铁重剑,心里记着五绝的传承,可传到我这辈,连《九阴真经》的残篇都凑不齐了。”她忽然回头,眼神锐利如鹰,“你说,是传人不肖,还是天意如此?”
赵康默然。他在峨眉藏经阁翻遍了旧档,那些泛黄的卷宗里,记载着郭襄祖师如何遍访天下寻找杨过,如何在峨眉立派,如何将东邪的奇门、北丐的掌法、西毒的毒术熔于一炉。可到了第三代掌门时,卷宗上的武学记载便开始断断续续,有些招式图谱只剩半页,有些心法口诀缺了关键句,仿佛被人刻意撕去了一般。
“或许……是时势使然。”赵康沉吟道,“乱世之中,门派为求存,难免藏私。传着传着,真意便散了。”他想起自己识海中的太极图,那些被磨碎的精神力残渣里,偶尔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似乎是有人在火盆前烧毁秘籍,有人在密室里刻下加密的口诀,还有人临终前将拳谱塞进墙缝……
灭绝师太冷笑一声:“藏私?当年郭襄祖师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刻在崖壁上,是后人愚钝,看不懂,学不会,才找借口藏起来!”她拂尘一甩,转身进了大殿,“你要的《峨眉拳经》抄本放在案上了,能不能参透,看你造化。”
赵康拿起那本线装抄本,首页的《回风拂柳剑》图谱已有些模糊,但笔触间的灵动仍在。他盘膝坐下,指尖划过图谱的同时,默默运转太极心法。识海中的太极图骤然加速,黑白两仪间泛起涟漪,那些从秘藏术里修炼出的精神力,此刻像是被投入磨盘的矿石,在两仪转动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这便是太极拳最让他着迷之处——它不像秘藏术那样靠强行凝聚精神力,而是像流水冲刷卵石,用一种温柔却坚韧的力道,将精神力里的杂质一点点磨去。那些因急功近利而产生的浮躁、因杀伐决断而残留的戾气、因藏私戒备而形成的壁垒,都在太极图的研磨下渐渐消散,只留下最纯粹、最平和的本源之力。
“啊……”他忽然轻呼一声,丹田内的阴阳二气随着太极图的转速陡然加快,竟自发形成了一个小漩涡。阳气如烈火腾升,阴气似寒泉下沉,以往总在膻中穴附近缠斗的两股力道,此刻竟顺着脊椎盘旋而上,在百会穴交汇成一团混沌之气,再缓缓降下,流经之处,经脉像是被温水浸泡过,酥麻中带着舒畅。
这是从未有过的景象。赵康连忙凝神观想,只见识海中的太极图边缘,竟浮现出一圈淡淡的金光,那些被磨碎的精神力粉末被金光裹着,一点点融入阴阳二气的漩涡里。他感觉脑海清明得像是雨后的天空,连远处香客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三人穿着草鞋,两人是布鞋,还有一个拄着木杖。
“原来如此……”他豁然开朗。张三丰祖师说“太极者,无极而生”,并非虚言。这拳法根本不是用来打斗的,而是一套直指本源的修炼法门,能将身体与灵魂都打磨得圆融无碍。就像此刻,他的精神力与体内真气不再是两股分立的力量,而是像太极图的黑白两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流转不息。
接下来的日子,赵康索性将秘藏术暂时搁下,整日沉浸在太极的世界里。他在云海中练“云手”,看云雾如何聚散,悟“随物赋形”的道理;在月光下练“单鞭”,感受光影移动的轨迹,体会“静中藏动”的妙趣;甚至在藏经阁的古籍堆里练“海底针”,弯腰时瞥见散落的《九阴真经》残页,竟从那阴狠毒辣的招式里,看出了几分“以柔克刚”的影子。
灭绝师太看在眼里,某次赵康练到“玉女穿梭”时,她忽然扔过去一根枯枝。赵康手腕一翻,用小臂内侧轻轻一裹,枯枝便顺着他的力道转了个圈,稳稳落在掌心——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生硬感。
“不错。”灭绝师太难得点头,“这便是郭襄祖师说的‘四两拨千斤’,可惜后来者只学了‘千斤’的蛮力,忘了‘四两’的巧劲。”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这是从倚天剑剑鞘里找到的,你自己看吧。”
布包里是半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太极图,旁边题着一行小字:“阴阳相济,方得始终——三丰题”。赵康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自己识海中的太极图,每次研磨精神力后,黑白两仪的边缘都会变得更柔和,像是被岁月磨平的玉石。
“多谢师太。”他将羊皮纸小心收好,忽然明白峨眉武学失传的症结——不是后人藏私,而是没人能像张三丰这样,将阴阳二气练到圆融无碍。那些五绝传承太过刚猛或阴柔,少了太极这种调和之法,传着传着自然就走了样。
这天夜里,赵康做了个梦。梦里他站在一座石桥上,张三丰祖师穿着粗布道袍,正在桥下的青石板上画太极图。河水倒映着月光,祖师爷笑着说:“小子,你看这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却能穿石破岩,靠的不是力,是势。”
醒来时,他感觉识海中的太极图仿佛活了过来,黑白两仪缓缓旋转,带动着精神力与阴阳二气在体内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他走到崖边,对着云海打了一套完整的太极拳,每一招都浑然天成,仿佛不是他在控制招式,而是招式借他的身体展现天地至理。
收势时,朝阳恰好跃出云层,金光洒满金顶。赵康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忽然觉得那些失传的武学、深藏的秘籍,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就像这太极,无需依赖前人残篇,只需顺着阴阳流转的规律,自能演化出无穷变化。
他摸了摸怀中的羊皮纸,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倚天剑存放处,笑了笑。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也好,降龙十八掌也罢,终究是前人的智慧。而此刻在他体内流转的阴阳二气,在识海中研磨不休的精神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该回成都了。”赵康对等候在一旁的随从说,“告诉王虎,准备清点粮草,下个月按计划进军汉中。”
随从应声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赵康最后望了一眼峨眉金顶的云海,转身时,衣袖带起的气流在空中画出一个淡淡的太极轨迹。他知道,这次离开,自己带走的不仅是半张羊皮纸和几本拳经,更是一种圆融自在的心境——就像太极图里的阴阳鱼,无论外界如何纷扰,总能在流转中找到平衡,在研磨中获得新生。
下山的路上,他忽然想起灭绝师太的话:“武学的真谛,不在秘籍里,在心里。”此刻再品这句话,竟觉得比任何招式口诀都来得透彻。或许郭襄祖师留下的,从来不是那些具体的拳谱掌法,而是那份兼容并蓄、生生不息的武道精神。
而他,正用太极拳的方式,一点点将这份精神融入骨血。那些被磨碎的精神力杂质,那些在阴阳二气中消融的滞涩,都在告诉他: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多少秘籍,而是能否让自身的力量,如太极般圆融流转,生生不息。
前路漫漫,战事将起,但赵康的心中却一片澄明。他知道,只要这太极般的心境不变,这阴阳圆融的力量不散,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他都能如太极推手般,从容化解,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