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雪来得比预想中更急。鹅毛大雪连下三日,将克鲁伦河畔的营地盖得严严实实,运送粮草的队伍在半路上冻毙了三匹战马,随军的医官说,再往北走,士兵们怕是要染上“冻痨”(冻疮引发的恶疾)。
赵康站在帐外,望着被风雪模糊的草原,靴底已积了厚厚的雪。身后传来杨不悔的咳嗽声,她裹着最厚的狐裘,脸色依旧苍白——南方女子本就畏寒,在这漠北待了月余,早已冻得元气大伤。
“不能再等了。”赵康转身对王虎道,“传令下去,拔营回师。”
王虎有些不舍:“将军,元顺帝就在不远处的斡难河,再追一程或许就能……”
“追不上了。”赵康打断他,指着漫天风雪,“这鬼地方,咱们的人撑不住,粮草也快断了。蒙古人是狼,饿急了会回头咬人,犯不着跟他们赌命。”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常遇春留下,率一万骑兵驻守长城沿线的开平卫,修堡垒,练骑兵,把蒙古人挡在草原上。告诉他,缺人缺粮就往南京报,我给他撑腰。”
王虎领命而去。常遇春是明教出身的猛将,性子悍勇,却不鲁莽,当年在光明顶曾以一己之力对抗三名少林高僧,归顺后在北伐中立下赫赫战功,由他镇守北疆,确实让人放心。
拔营的号角在风雪中呜咽响起。秦军士兵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艰难地收拾帐篷、牵马、装车,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霜花。教众出身的辅兵们互相搀扶着,有人冻掉了脚趾,却咬着牙不肯掉队——他们心里清楚,回了中原,才有活路。
行至半途,一支蒙古使团在雪地里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使者捧着一个锦盒,见到赵康便跪地不起,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大元皇帝有旨,愿将郡主敏敏特穆尔献给秦王,永世称臣,求秦王退兵!”
锦盒被打开,里面放着一枚羊脂玉印,印上刻着“臣服”二字。而使团身后,一个身披红袍的女子勒马而立,雪地映着她的容颜,肌肤胜雪,眼若寒星,虽身处绝境,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傲气——正是赵敏。
赵康勒住马,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蒙古郡主。他早听说过她的事迹:用计瓦解六大派,差点覆灭明教,是个智计百出的奇女子。如今沦为和亲的棋子,眼中却无半分怨怼,只有一种冷静的审视。
“郡主的心意,本王领了。”赵康对使者道,“玉印留下,人也留下。回去告诉元顺帝,安分守己待在漠北,若敢南下,下次就不是和亲,是屠城。”
使者连滚带爬地应了,带着随从消失在风雪中。赵敏被法卫引到赵康马前,她没有下马,只是拱手道:“敏敏特穆尔,见过秦王。”
“郡主不必多礼。”赵康看着她,“你可知,入了我秦军大营,便再无回头路?”
赵敏轻笑,笑声在风雪中格外清亮:“从我答应和亲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回头。秦王是成大事的人,总不会为难一个女子吧?”
赵康挑眉。这女子倒是坦诚。他对身后的侍女道:“带郡主去后营,找件厚衣裳,再煮碗姜汤。”
赵敏谢过,调转马头跟着侍女离去,红袍在白雪中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杨不悔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这郡主不简单。”
“越不简单,才越有用。”赵康淡淡道,“蒙古贵族里,像她这样懂汉学、通谋略的不多,留着或许能安抚那些归顺的蒙古人。”
归程比来时更艰难。风雪阻塞了道路,粮草几次告急,全靠常遇春派来的骑兵接济才得以支撑。赵敏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阶下囚”身份,沿途竟帮着清点粮草、记录伤亡,偶尔还会用蒙古话训斥那些偷懒的蒙古俘虏,手段利落,连王虎都暗自佩服。
“她在大都时,曾帮扩廓帖木儿打理过军务。”杨不悔私下对赵康道,“听说账目算得比户部官员还清楚。”
赵康对此并不意外。能让张三丰都赞一句“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怎会是寻常之辈?
抵达长城脚下的开平卫时,常遇春已在城门口等候。他身披玄甲,脸上带着风霜,见了赵康便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秦王!”
“起来吧。”赵康扶起他,“这里就交给你了,缺钱缺人尽管开口。”
“末将只求一事。”常遇春道,“请秦王允准末将在长城外开垦屯田,让士兵们自给自足,免得总麻烦后方运粮。”
赵康点头:“准了。灵液稀释水的配方给你,种出的粮食优先供给军队,多余的分给附近百姓。”
常遇春领命,目送大军入关。长城的城楼在风雪中巍峨耸立,像一条沉睡的巨龙,守护着关内的安宁。赵康回头望了一眼关外的草原,那里依旧风雪弥漫,却已无法再撼动中原的根基。
入关后,气候渐暖,士兵们的冻伤渐渐好转,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起来。沿途的城镇张灯结彩,百姓们捧着热茶和干粮在路边迎接,喊着“秦王万岁”,声音里满是真挚的喜悦。
赵敏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从小在大都长大,见惯了蒙古贵族的骄奢与汉人的卑微,从未想过有一天,汉人会如此拥戴一个“反王”。
“他们不是拥戴我,是拥戴能让他们吃饱饭的人。”赵康不知何时走到了马车旁,轻声道,“蒙古人占了中原百年,却从未懂这个道理。”
赵敏放下帘子,沉默片刻:“秦王打算如何处置我们这些蒙古人?”
“安分守己的,与汉人同等待遇;敢作乱的,格杀勿论。”赵康的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哪一族的私产。”
马车里再无声音。赵康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话,但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让她看清这个崭新的时代。
回到南京时,已是次年正月。周芷若带着安儿和满朝文武在城外迎接,安儿穿着小小的虎头靴,摇摇晃晃地扑进赵康怀里,嘴里喊着“爹爹抱”。赵康抱起儿子,看着他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心中一片柔软。
“漠北苦了你了。”周芷若替他拂去肩上的雪花,眼中满是心疼。
“回来了就好。”赵康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群臣,“准备登基吧。”
登基大典定在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南京城张灯结彩,朱雀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想一睹新帝的风采。赵敏、杨不悔、小昭都换上了汉人的服饰,站在后宫的队列里,看着赵康一步步走上祭天的高台。
祭天的祝文很简单,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句:“朕赵康,以华夏正统之名,承天受命,必护佑万民,国泰民安,永世无虞。”
礼炮鸣响,钟鼓齐鸣,“华”字大旗在紫宸殿上空升起,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登基后的赵康并未沉溺于享乐。他第一件事便是召见常遇春的使者,下令拨款百万两,在长城沿线修建十座卫所,移民实边,同时将归顺的蒙古贵族迁往江南,分散安置,防止他们抱团作乱。
赵敏被封为“敏妃”,她没有像其他后妃那样争宠,反而主动请缨,协助耶律楚材处理蒙古事务。她用蒙古文翻译了《耕战律》,让草原上的蒙古人明白新朝的规矩;又说服了几个顽固的蒙古部落首领,让他们带着部众南下屯田,成了赵康安抚异族的得力助手。
杨不悔掌管着明教旧部改编的辅兵营,她将那些桀骜不驯的教众训练得服服帖帖,在南方的平叛中立下大功;小昭则依旧在军械坊忙碌,她改良的火炮射程更远,霹雳弹的稳定性也大大提高,成了军中不可或缺的“女先生”。
周芷若作为皇后,主管女学与农事,她时常带着女官们去田间地头,教农妇们种桑养蚕,又在南京开设了第一所女子学堂,让贫家女子也能读书识字。
这年秋天,赵康带着群臣登上紫金山,俯瞰南京城。长江如带,玄武湖如镜,城中屋舍鳞次栉比,农田里稻浪翻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当年在四川,我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赵康感慨道。
耶律楚材笑道:“陛下仁德布于天下,这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赵康摇头:“不是朕仁德,是百姓太苦了。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拥护谁。”他望向北方,长城的方向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常遇春送来军报,说蒙古人在草原上放牧,再没敢南下。”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南下就是死路一条。”王虎笑道。
赵康却不这么认为:“是因为他们知道,南下也抢不到什么了。中原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谁还会跟着他们作乱?”
夕阳西下,将紫金山染成金色。赵康转身下山,身后的紫宸殿在暮色中巍峨耸立,像一头守护着华夏的雄狮。他知道,治理天下比打下天下更难,但他有信心——因为他的身后,是亿万渴望安定的百姓,是一群各尽其才的臣子,是一个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的华夏。
至于漠北的风雪,长城外的草原,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炊烟会继续升起,孩子们的笑声会继续回荡,文明的火种会代代相传。
这,便是他赵康,用一生守护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