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魔门六道的人尽数制服后,赵康坐在八公山的石屋里,对着摊开的天魔策出神。窗外的雨下了又停,打湿的窗棂上,水汽蜿蜒成流,像极了中原大地上蔓延的战火。
“留在中原,只会让他们互相倾轧。”他指尖敲着石桌,低声自语,“得找个地方,让他们有事做,没空内斗。”
目光扫过地图,停在海东的扶桑列岛。那里离中原不远,隔海相望,岛上小国林立,战乱不休,却藏着丰富的金矿——祝玉妍曾提过,阴葵派早年在那里有过据点,只是后来因战乱放弃了。
“就去那。”赵康拿定主意,唤来祝玉妍,指着地图上的扶桑,“带着你的人,去这里。”
祝玉妍看着那片陌生的海域,眉头紧锁:“去蛮荒之地?”
“蛮荒才好。”赵康道,“金矿在那,你们去了有的是事做。挖矿、拓荒、建立据点,哪样都比在中原打打杀杀强。”
他顿了顿,补充道:“岛上有倭人,实力不强,正好让你们练练手。记住,别搞内斗,否则……”他扬了扬手中的生死符解药,“每月的痛,可没人替你们受。”
祝玉妍咬了咬牙,应了。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出路。留在中原,迟早被赵康拿捏得死死的;去扶桑,至少还有片自己的天地。
石之轩第一个响应。这位“邪王”对金矿兴趣不大,却迷上了扶桑的茶道,说要去“在蛮荒中寻禅意”。赵康乐得他离开,这家伙留在中原,指不定又要搞出什么乱子。
魔相宗的欧阳希夷带着弟子去了,他看中的是扶桑的硫磺矿,想研制新的火器;天莲宗的许开山则盯上了岛上的药材,说要“建立海外药圃”;其他几派也陆续动身,带着赵康给的船资和人手,分批渡海。
赵康派了熟悉海路的商船队护送,每艘船上都装着农具、种子和兵器。“去了就好好扎根,”他在码头叮嘱,“别给我惹事,每月我会派人送补给,顺便查岗。”
第一批船队离港那天,祝玉妍来辞行,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身影——是婠婠,她被祝玉妍“留”了下来,说是“给先生做个使唤丫头”。
“她机灵,让她伺候您。”祝玉妍把婠婠往前推了推,眼神里带着点讨好。赵康看着眼前这张酷似祝玉妍的脸,想起祝玉妍说的“留个念想”,没拒绝。
婠婠就这样成了赵康的侍女。起初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递茶时手都在抖。赵康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倒想起当年刚见祝玉妍时,那女人也是这般,只是藏得深,没这般直白的怯懦。
“不用怕,”他会偶尔说一句,“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扶桑的消息渐渐传回来。魔门六道果然没让人省心——石之轩在京都开了家茶馆,整日与倭人僧侣谈佛论道,把茶道玩出了花;欧阳希夷的火器作坊炸了三次,总算造出了能打百米的火枪;许开山的药圃种满了中原草药,竟在倭人贵族里卖出了高价。
最让人意外的是金矿。第一批金砂运回来时,装了满满三大箱,闪得人眼晕。赵康让人熔成金锭,一半分给魔门各派,一半存入库房。“看到了吧,”他对前来送金的弟子说,“有金子赚,比打打杀杀强。”
弟子连连点头:“宗主们说了,等矿场稳定了,就修条栈道,把矿石直接运到海边。”
中原的难民越来越多,赵康让人在码头设了登记点,只要愿意去扶桑,就给船票和安家费。“去了有地种,有矿挖,”招募的人会喊,“顿顿有米饭,不用饿肚子!”
起初没人信,直到第一批去扶桑的难民捎信回来,说“岛上能吃饱,住的是木房子,比在中原逃荒强”,才有更多人动了心。每月都有数十艘船离港,载着男女老少,驶向那片陌生的土地。
赵康的石屋渐渐成了中转站,每天都有人来打听扶桑的事。他让婠婠整理消息,写成简报,贴在门口的木板上。婠婠的字清秀,把“金矿日产百斤”“新垦稻田收了千石米”写得明明白白,看得人心里发烫。
“先生,”婠婠会捧着简报来问,“‘百斤金’是真的吗?倭人那么笨,守不住矿?”
“笨不笨不知道,”赵康翻着账本,头也不抬,“但他们打不过魔门的人,是肯定的。”
婠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她发现,这位先生虽话少,却从不说谎,说“给金子”就给金子,说“保平安”就真的没人敢来骚扰石屋。
扶桑的倭人确实不经打。魔门六道刚到的时候,当地的倭人部落还想抢地盘,被石之轩用茶道“感化”了几个首领,又被欧阳希夷的火枪轰散了几次,很快就服了软。大部分倭人成了矿场的劳工,每天顶着烈日挖矿,稍有懈怠就会挨鞭子——这是魔门六道达成的共识:“既然是蛮夷,就得用蛮法治。”
赵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让人把矿场的收益拿出三成,用来改善中原难民的生活,在扶桑建了学校,让孩子们学汉字;盖了医馆,请来中原的郎中;甚至修了座小小的祠堂,供奉着从老家带来的土地神。
“先生,扶桑来信说,祠堂里香火很旺,”婠婠念着信,“石之轩先生还写了首诗,‘海东有新庙,香火接中原’,您看这句怎么样?”
赵康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嘴角弯了弯:“还行,没给他的茶道丢人。”
日子像石屋前的流水,不急不缓地淌。婠婠渐渐不那么怕他了,会在他看书时泡杯浓茶,在他算账时递块点心,甚至敢小声提建议:“先生,下次运种子,多带点辣椒吧,倭人的菜太淡,大家都想家了。”
赵康会点头:“知道了。”
他偶尔会去码头送船,看着难民们背着包袱上船,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有个老婆婆拉着他的手,塞了个干硬的窝头:“先生是好人,将来一定有好报。”赵康收下窝头,看着船影消失在海平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祝玉妍回来过一次,是为了申请更多的火药。她黑了瘦了,却比以前沉稳,说起扶桑的事,条理清晰:“我们在岛上建了城墙,分了片区,各派守住一方,井水不犯河水。”她看了眼站在赵康身后的婠婠,笑道,“这丫头倒是被您养得白白胖胖的。”
婠婠脸一红,躲到赵康身后。赵康斥道:“说正事。”
“正事就是,”祝玉妍压低声音,“倭人的国王想和我们合作,用粮食换火枪。您看……”
“换。”赵康道,“但要提条件,让他们派贵族子弟来学汉字,学中原文化。”
“这招高!”祝玉妍眼睛一亮,“让他们从根上服软。”
送走祝玉妍,婠婠端来一盆刚摘的樱桃,是扶桑新结的果子,酸甜可口。赵康拿起一颗,递到她嘴边:“尝尝。”婠婠愣了愣,张嘴接住,果汁溅在嘴角,像抹了点胭脂。
她突然问:“先生,您为什么对我们魔门这么好?”
赵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说:“因为你们……还有救。”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看着魔门六道在扶桑开荒、挖矿、建立秩序,看着难民们在那里安家落户,他觉得像在修补一件破碎的瓷器——不是为了复原,是为了让碎片有新的用处。
转眼又是三年。扶桑的据点已成规模,城墙环绕,街道整齐,中原的瓦屋与倭人的木屋错落有致。金矿的产量稳定,足够支撑据点的开销;稻田连成片,每年能有余粮运回中原;学校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的朗朗声,竟比在中原时更清亮。
石之轩的茶馆成了文化交流中心,倭人贵族趋之若鹜,以能喝到他泡的茶为荣;欧阳希夷的火器营扩了规模,雇了不少倭人铁匠,说要“让他们见识中原的厉害”;许开山的药圃出了名,他研制的药膏治好了倭人国王的顽疾,得了块“神医”的牌匾。
赵康的石屋成了中原与扶桑的联络枢纽,商船往来不断,运去丝绸、茶叶,运来金砂、药材。婠婠成了半个管事,能熟练地核对货单,能用倭语和商人打招呼,甚至敢在赵康算错账时指出:“先生,这笔运费多记了二两银子。”
赵康会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笑意:“知道了,小管家。”
有次,商船带来个消息:倭人有个部落不服管教,抢了矿场的粮食,被祝玉妍带人平了,首领被挂在城墙上示众。“夫人说,这是杀鸡儆猴,”送信的弟子说,“让先生放心,扶桑的秩序,我们守得住。”
赵康听完,没说话,只是让婠婠多备了些伤药,让下艘船带去。他知道,祝玉妍的狠劲,终究是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这年冬天,中原下了场大雪,压塌了不少破旧的房屋。赵康打开库房,把扶桑运来的金锭兑成粮食,分给附近的灾民。有个汉子捧着粮袋,跪在雪地里磕头:“先生救了我们全家啊!”
赵康看着漫天飞雪,想起扶桑的冬天,那里不常下雪,却有温暖的洋流。他想,那些在扶桑的难民,此刻大概正围着炭火吃饭,孩子们在屋外追跑,不会像中原这般,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婠婠端来碗姜汤,递给他:“先生,喝点暖暖身子。”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触电般缩回去,脸却红了。
赵康接过碗,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淌到心底。他忽然觉得,把魔门六道赶到扶桑,或许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既没让他们在中原添乱,又让他们在蛮荒里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至于他自己,守着这间石屋,看着商船来来往往,听着婠婠偶尔的碎碎念,看着账本上不断增加的金锭数目,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窗外的雪还在下,石屋的灯光透过窗纸,在雪地上投下一团温暖的光晕,像在说:这世间的事,未必都要圆满,各安其位,各得其所,便是最好的结局。而海东的那片土地上,魔门的烟火正旺,与中原的烽火遥遥相对,一个在拓荒,一个在厮杀,却都在时光里,刻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