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那根自日落起便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艰难爬行的秒针,终于在无数颗几乎要炸裂的心脏搏动间,挣扎着指向了那个注定的刻度!
“轰!!!!!!”
一声绝非人间应有的、足以令山河变色的恐怖巨响,如同盘古开天辟地的巨斧,悍然劈开了这厚重如铁幕的死寂!
声音源自西方“鹰栖”方向,源自那条横跨冰冷河床、象征着日军血脉与权威的巨大铁路桥!那巨响并非单一的爆破,而是数包精心布置的高爆炸药几乎在同一微秒内被赵铁鹰精准引爆所叠加出的毁灭咆哮!炽烈的火光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熔浆,猛地从桥墩承重处喷薄而出,瞬间吞噬了钢筋水泥的巨兽骨架。巨大的桥面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猛地向上拱起,随即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蟒,在一连串更密集、更绝望的断裂声里,带着上面可能存在的任何东西——铁轨、枕木、或许还有那盏依旧徒劳扫射的探照灯——轰然塌陷,砸向下方的冰河!
雷鸣般的坍塌声滚滚而来,混杂着河水被巨大冲击力排开时发出的咆哮,甚至隐约还能听到对岸日军哨所传来的、被爆炸巨响瞬间淹没的惊恐尖叫。大地为之震颤,连远在指挥部的陈征,都能感到脚下传来的轻微波动。
这第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仿佛只是一个引信。
几乎就在铁路桥坍塌的巨响尚未完全吞噬天地间所有声音的刹那——
“轰隆!!!”
另一声规模稍小但同样猛烈的爆炸,紧接着从鹰栖车站的核心区域冲天而起!调度中心那栋砖石建筑的一个角落猛地向外鼓胀、碎裂,橘红色的火球裹挟着浓烟和破碎的门窗、文件、设备残骸腾空而起,将车站上空瞬间映照得如同白昼!高胜寒小组安置在电话线路交接箱和内部的炸药成功起爆!剧烈的爆炸不仅彻底摧毁了通讯枢纽,更可能引燃了内部的档案或易燃物,火势迅速蔓延,舔舐着黑暗的夜空,将调度楼的轮廓狰狞地勾勒出来。那根高耸的通讯天线,如同被无形巨手拦腰折断,发出凄厉的金属呻吟,歪斜着栽倒下去,砸起一片电火花和尘埃。
光!巨大而混乱的光!取代了先前绝对的黑暗,成为了“鹰栖”此刻的主旋律!
爆炸的火光、随之而起的大火、还有日军据点里骤然亮起、胡乱晃动的探照灯和手电光柱……它们交织在一起,却只照亮了更大的混乱和惊恐。
短暂的、致命的寂静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警报器被拉响后凄厉至极、却又在爆炸余音中显得微不足道的嘶鸣,是日军士兵从睡梦中惊醒、不知所措的嚎叫和杂乱的奔跑声,是军曹、尉官们试图恢复秩序却效果甚微的呵斥,是远处军犬疯狂的吠叫……整个鹰栖枢纽,就像一锅被瞬间投入烧红烙铁的冰水,彻底沸腾、炸开了锅!
这石破天惊的连环爆炸,正是“利刃”A组成功的信号!是进攻的号角!是复仇的雷鸣!
指挥部内,那盏煤油灯的火焰被接踵而至的声浪震得剧烈摇摆。陈征一直如同雕塑般挺直的身躯,在这一刻猛地动了起来!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压抑、所有的焦灼,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决堤的洪流,必须倾泻而出!
他根本无需再看地图,所有的部署早已烙印在脑中。他一把抓起通往炮兵阵地的专用电话线,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却带着钢铁般的决断,对着话筒怒吼出声,声音甚至压过了窗外传来的、延迟了数秒的爆炸闷响:
“炮兵!急促射!目标:狼窝、狐穴、龟壳外围工事!覆盖射击!开炮!!!”
“开炮!!!”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气息一次耗尽。
命令即出,如同撞针狠狠击发了底火!
下一瞬间——
“咻——咻——咻——咻——”
更为尖锐、更为密集的破空之声,从根据地后方预设的炮兵阵地上凄厉地响起!数量有限的迫击炮和步兵炮(可能还有几门缴获的山炮)发出了愤怒的咆哮。炮弹划破寒冷的夜空,带着清水根据地军民积郁了太久的仇恨和渴望,如同冰雹般砸向早已标定好的三个日军据点外围!
“轰!轰!轰!轰隆——!”
更加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在“狼窝”、“狐穴”、“龟壳”的外围阵地炸响!铁丝网被炸飞,木制栅栏被撕碎,照明灯被摧毁,简易地堡和沙袋工事在火光中崩塌四溅!灼热的气浪和横飞的弹片,瞬间将日军据点外围化作一片死亡地带!炮击的重点并非为了彻底摧毁坚固的炮楼核心,而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清除障碍、压制火力、制造恐慌,并为冲锋的步兵提供掩护和指引!
炮声,就是最终的命令!
在早已匍匐前进至攻击出发阵地、距离日军外围工事最近只有几十米甚至十几米的主攻部队中,各级指挥员几乎在同一时间跃身而起!
“同志们!冲啊!!!”
“为了牺牲的乡亲们!杀!!!”
“拿下据点!冲——!”
粗犷的、嘶哑的、带着各种口音的怒吼声,瞬间压过了爆炸的轰鸣和呼啸的寒风!无数道灰色的身影,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骤然爆发的山洪,从雪地、从沟壑、从枯树林中猛然跃出!
战士们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扛着云梯,抱着炸药包,提着集束手榴弹和“震天雷”,以散兵线波浪式的队形,向着被炮火点燃和映照的日军据点发起了迅猛无比的突击!他们呐喊着,冲锋着,脚下踏着被炮弹耕犁过的焦土和积雪,迎着可能零星射来的惊慌失措的子弹,义无反顾!
新兵或许心中仍有恐惧,但被这宏大的场面、震耳欲聋的声浪和身边老兵一往无前的气势所裹挟,也只能咬着牙,跟着人流拼命前冲!肾上腺素飙升,取代了寒冷和恐惧,眼中只有前方喷吐火舌的射击孔和亟待突破的缺口!
老兵们则目光锐利,一边冲锋,一边大声提醒着新兵注意脚下和隐蔽,一边用手中的武器精准地对着任何可能出现抵抗的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机枪手迅速寻找临时掩体,架起机枪,“哒哒哒!哒哒哒!”地开始进行掩护射击,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敌军的阵地前沿,压制着日军试图组织起来的反击。
日军从最初的极端混乱中,终于开始反应过来。尤其是那些未被首轮炮火直接覆盖的炮楼和坚固工事里的守军,惊慌过后,武士道的残忍和训练有素的军事本能开始占据上风。
“敌袭!配置について!”(敌袭!进入阵地!) “机铳、射击!”(机枪,射击!)
各个据点的核心炮楼上,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和九九式轻机枪沉闷而凶厉的嘶吼声终于顽强地响了起来!一道道猩红的火舌从射击孔中喷吐而出,在黑暗中交织成死亡的火网,试图拦腰斩断八路军的冲锋队伍!子弹打在冻土上,噗噗作响,溅起一片片雪沫泥尘;打在岩石上,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不时有冲锋中的战士被子弹击中,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或是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踉跄几下,依然挣扎着向前,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但日军的火力反击,已经无法阻止这已然发起的、酝酿已久的全面进攻浪潮!八路军的冲锋队伍如同汹涌的波涛,一波倒下,后续一波立刻跟上,毫无停顿地继续向前猛扑!战士们利用弹坑、地形起伏以及日军火力的间歇,灵活地跃进、匍匐、翻滚,一点点、却又无比迅速地逼近据点外围的铁丝网和壕沟!
爆破手们冒着弹雨,矫健地接近障碍物,用炸药包、用铡刀、用身体压垮铁丝网,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装备了“震天雷”的掷弹筒小组,则在机枪掩护下,寻找合适位置,对着喷吐火舌的射击孔进行轰击,虽然精度有限,但那巨大的爆炸声和破片,对日军心理是极大的震慑。
整个“鹰栖”区域,彻底陷入了一场规模浩大、多点开花的夜间强攻战!以铁路桥和调度中心的毁灭性爆炸为完美序幕,炮兵的火力准备和步兵的迅猛突击紧随其后,特战奇袭与主力强攻,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度协同的极致!
指挥部里,电话铃声和电台滴答声瞬间变得急促而密集。各攻击部队的开始接敌报告、进展汇报、伤亡情况、请求支援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来。
陈征站在桌案前,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地图上“鹰栖”的区域。外面的爆炸声、枪声、喊杀声隐隐传来,与指挥部内紧张有序的指令声、通讯声交织在一起。政委在一旁协助处理着雪片般飞来的信息,老周则不断将最新的敌情动态标记在地图上。
陈征知道,最艰难、最残酷的拔点战斗才刚刚开始。每一分钟的推进,都可能伴随着鲜血和牺牲。但他更知道,这复仇的飓风,这由无数战士的意志和生命点燃的风暴,既然已经刮起,就绝不会轻易停息!
他拿起一支铅笔,在地图上“狼窝”据点的位置,重重地画上了一个攻击箭头。血色黎明,必将用侵略者的鲜血来染就!
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