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狼窝”方向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逐渐稀疏但仍显激烈的枪声传来时,赵铁鹰正伏在一处冰冷的岩石后,举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前方的“狐穴”据点。
与“狼窝”的张扬跋扈不同,“狐穴”如其代号,透着一股阴险和刁钻。它坐落在一处相对孤立的山包上,并非传统的平原据点。山势虽然不高,但坡度陡峭,特别是面向根据地方向的东、南两侧,几乎都是难以攀爬的断崖或光滑的冻土坡,有效地杜绝了大规模步兵直接冲锋的可能。唯一一条像样的山路从北侧蜿蜒而上,但这条路完全暴露在据点密集的火力点覆盖之下,堪称死亡通道。据点核心同样是一个坚固的炮楼,但周围工事依山势而建,层层叠叠,机枪巢和射击孔的位置选择得极为恶毒,形成了几乎没有死角的交叉火力网。
强攻?代价将是难以想象的。恐怕填进去一个团,也未必能啃下这块硬骨头。孙猛在“狼窝”的血战,已经证明了正面强攻坚固据点的惨烈。
但赵铁鹰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焦躁或凝重。他那双惯于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在望远镜后微微眯起,仔细扫过“狐穴”的每一个细节:炮楼顶哨兵换岗的频率、探照灯扫射的规律、各个火力点的大致位置、以及……西侧那条被废弃的、几乎被灌木和积雪覆盖的陡峭小径。
他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属于猎手的弧度。
“围三阙一……”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咀嚼着这古老兵法的滋味。冰冷的空气中,他的计划已然成型。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
很快,在“狐穴”的东、南、北三个方向,骤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主力营的战士们按照赵铁鹰的部署,发起了声势浩大的佯攻。
机枪子弹瓢泼般射向炮楼墙壁和射击孔,打得砖石碎屑纷飞。“震天雷”掷弹筒发射的粗糙炮弹不时在山坡工事附近炸响,掀起一团团积雪和泥土。战士们发出的呐喊声震天动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要从这三个方向同时发起决死冲锋。
据点内的日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火力点全力开火,探照灯疯狂地四处扫射,试图找出八路军的主攻方向。重机枪沉闷的轰鸣、轻机枪清脆的嘶吼、三八式步枪单调的射击声,混杂着日军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声,响成一片。炮弹和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向佯攻的八路军阵地,看上去战况异常激烈。
然而,八路军的佯攻部队巧妙地利用地形,始终保持在日军有效射程的边缘地带,看似攻势如潮,实则真正的伤亡并不大。他们的目的并非突破,而是制造压力,吸引并牢牢吸住所有守敌的注意力。
就在这正面“激战正酣”的时刻,西侧那片被认为是天堑的、寂静的陡坡区域,几道几乎与岩石和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开始了行动。
这是赵铁鹰亲自挑选的一支精干小分队,人数不足一个班,但个个都是攀爬好手、侦察尖兵。他们身着灰白色伪装,装备精良而简洁,匕首、冲锋枪、集束手榴弹是主要武器。在佯攻声浪的掩护下,他们如同灵巧的岩羊,利用岩缝、枯藤、冻住的灌木作为支点,悄无声息地向着山顶据点侧后迂回攀爬。
寒风是他们最好的掩护,吹散了可能产生的细微声响。日军的注意力完全被正面和侧翼的“主力”吸引,几乎无人留意身后那片“不可能”出现敌人的绝地。
与此同时,在北面佯攻阵地后方,赵铁鹰预先安排好的一个加强排,携带两挺轻机枪和充足的弹药,早已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秘密运动到了西侧那条废弃小径的出口附近,悄无声息地设下了埋伏。这里地势相对平缓,灌木丛生,是理想的伏击场。战士们屏息凝神,枪口指向那条漆黑的小路,如同张开了口袋的猎人,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面的枪炮声依旧激烈,但久经沙场的日军指挥官渐渐产生了一丝疑虑。八路军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看似凶猛,却始终没有真正接近到危险距离。这种反常让他感到不安。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砰!砰!”几声清脆的枪声,突然从据点西侧内部响起!紧接着是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日语发出的惊恐慌乱的叫喊!
是那支攀岩迂回的小分队成功潜入了!他们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日军侧后,袭击了靠近西侧的营房和弹药堆放点!虽然人数极少,但在敌人毫无防备的后方制造混乱,效果是惊人的。
“后面!敌人从后面上来了!” “迂回してきた!”(他们绕过来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据点守军中蔓延开来。正面攻势未减,侧后却突然出现敌人?他们有多少人?主力难道真的从绝壁上来了?各种可怕的猜测和恐惧击垮了日军本就因久守和疑惧而紧绷的神经。
那名日军指挥官的错误判断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根据正面八路军的“主力”态势和侧后出现的“奇兵”,错误地认为八路军已经找到了攻克“狐穴”的方法,主力即将从西侧绝壁发起总攻(他绝想不到那只是一支小分队),而北面山路压力似乎稍弱一些。
求生的本能和迅速撤退以避免全军覆没的军事考量,让他做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却致命的决定:放弃坚固但可能被合围的据点,从北面“压力较小”的山路突围,向可能存在的友军方向靠拢!
“北の道から脱出する!”(从北面道路突围!)命令迅速下达。
残存的日军士兵早已军心浮动,听到突围命令,立刻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纷纷脱离射击岗位,仓皇地涌出工事,沿着北面的山路向下狂奔!他们甚至丢弃了部分沉重的装备,只求快速逃离这个即将被攻陷的“绝地”。
他们一头扎进了那条黑暗的山路,向着他们自以为的“生路”亡命奔逃。队伍混乱,毫无纪律可言,只想着尽快远离身后的枪声和爆炸声。
然而,他们刚刚冲出不到一百米,刚刚进入那片相对平缓的灌木地带——
“打!”一声冰冷的、如同岩石崩裂般的命令骤然响起!
下一瞬间,道路两侧的黑暗中,猛地喷吐出无数条炽热的火舌!早已等候多时的八路军伏兵开火了!
两挺轻机枪如同死神的镰刀,交叉扫射,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士兵打成筛子!步枪排枪齐射,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泼向混乱的日军队伍!手榴弹如同冰雹般从两侧飞出,落在日军人群中猛烈爆炸!
狭窄的山路顿时变成了屠宰场!日军完全被打懵了,猝不及防之下,成片成片地倒下。他们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队伍被彻底切断、打散。惨叫声、哀嚎声、绝望的嘶吼声和密集的枪声爆炸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夜空。
“囲まれた!”(我们被包围了!) “撤退!撤退!”(散开!)
但此刻再想后退或散开,为时已晚。伏击圈如同铁壁合围,火力精准而致命。侥幸未在第一轮打击中丧生的日军士兵,试图寻找掩体或负隅顽抗,但很快就被从两侧高地上冲下来的八路军战士用刺刀和冲锋枪解决。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当枪声彻底停息时,北面山路上已然铺满了日军的尸体和破碎的装备。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与此同时,据点正面的佯攻部队听到身后伏击圈传来的激烈枪声,知道计划成功,立刻由佯转实,迅速向前推进。失去了大部分守军、只剩下零星残兵抵抗的“狐穴”据点,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被轻松占领。
赵铁鹰带着那支创造了奇迹的攀岩小分队,从据点内部打开大门,与主力汇合。
战士们点燃火把,开始打扫战场。看着北面山路那惨烈的景象,再看看几乎完好无损、轻松到手的“狐穴”工事,所有人对赵铁鹰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参谋长,您这招‘围三阙一’太神了!”一个连长兴奋地报告,“咱们伤亡不到十个,就全歼了鬼子一个小队加一个加强班,还白捡这么一个坚固据点!”
赵铁鹰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他看了看那些牺牲的战友(尽管数量很少),又看了看山路上的日军尸体,淡淡道:“打仗,不光要勇,更要会用脑子。减少伤亡,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
他走到炮楼顶,望向最后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龟壳”方向,那里的枪炮声正变得越来越密集。
“狐穴”的轻松拿下,与“狼窝”的血战形成了鲜明对比,完美诠释了战术智慧的价值。以巧取胜,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才是真正优秀的指挥员应该追求的。这场胜利,不仅拿下了一个据点,更是给所有指挥员上了一堂生动的战术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