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热的气息,让人感到有些沉闷。尽管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但那种黏腻的感觉却似乎始终萦绕在周围,无法消散。卧室里,苏卿卿侧躺着,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客厅方向一片死寂,静得让她心慌。她几乎能想象出顾怀章此刻可能的样子——大概依旧像尊冷硬的雕塑般坐在沙发上,盯着他那块奇怪的屏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腿抽筋的细微痛感早已消失,但被他撞见自己脆弱一面的尴尬,以及他当时那毫不作伪的紧张神情,却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这太奇怪了,太不符合她对他的认知了。恐惧的坚冰依然厚重,但那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带来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迷茫。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孕期带来的尿频让她不得不再次起身。她摸索着打开床头一盏光线微弱的小夜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尽量不惊动外面的人。
轻轻拉开卧室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沙发上男人模糊的轮廓。他果然还坐在那里,但似乎……睡着了?
苏卿卿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动作更加轻缓。她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挪动。
经过沙发时,她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一眼。
顾怀章确实睡着了。他微微仰头靠着沙发背,线条冷硬的下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平日里的锐利和疏离。他看起来……很疲惫,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褶痕,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情烦忧。那块冰冷的加密平板静静躺在他手边的沙发上,屏幕是暗的。
这一刻的他,收起了所有强大的气场和冰冷的伪装,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脆弱的真实感。
苏卿卿的脚步顿住了,心里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她迅速移开目光,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加快脚步走进了卫生间。
等她再出来时,发现沙发上的顾怀章动了一下。他似乎是睡得不舒服,或者是被她的轻微动静惊扰,眉头蹙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极模糊的呓语。
苏卿卿吓得立刻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然而,他并没有醒来。那声呓语含糊不清,但她似乎捕捉到了两个极其模糊的音节,像是……“别怕”?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听错了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几乎是逃也似地、用最快的速度溜回了卧室,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砰砰”狂跳,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一夜,苏卿卿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血红色的警告字句,一会儿是顾怀章冰冷嘲讽的脸,一会儿却又变成他刚才在沙发上疲惫睡去的模样,以及那声模糊不清的“别怕”……
……
天色蒙蒙亮时,苏卿卿才因口渴而醒来。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拉开房门,想去厨房倒杯水。
客厅里,顾怀章已经醒了。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似乎在凝望着窗外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他换了一件干净的深灰色衬衫,背影挺拔依旧,但莫名给人一种一夜未眠的孤寂感。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苏卿卿下意识地又想躲回房间。
“……早。”顾怀章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沙哑,语气却是一种尝试性的、近乎笨拙的平和,“睡得好吗?”
苏卿卿愣了一下,对于他这种试图拉近关系的普通寒暄感到极其不适应。她低着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快步走向厨房。
顾怀章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黯了黯,没有再试图搭话。
苏卿卿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一杯温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立刻回房。她站在客厅另一头,与他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小口地喝着水,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顾怀章再次打破了沉默。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声音放缓了许多:“你……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或者需要什么?我让人去买。”
他的态度不再是命令式的安排,而是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询问。
苏卿卿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些。她依旧害怕他,依旧无法信任他,但身体的本能和为了孩子的考虑,让她无法彻底拒绝这种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且,她确实需要一些东西……
她沉默了几秒,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想吃点酸的。还有……宝宝的婴儿洗衣液,快用完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立刻转身逃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门外,顾怀章却因为她这句简单的、带着依赖(哪怕是被动的)的回应,眼底骤然亮起了一小簇微光!她愿意跟他说话了,虽然只是索取最基本的东西,但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极其微弱的、向好的信号!
他立刻拿出手机,不是打给李峰,而是亲自在备忘录里记下:“酸味食物(咨询营养师适合孕妇的),婴儿专用洗衣液(品牌?需确认)。”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商业合同,然后才拨通了李峰的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是轻快的意味:“去准备几样开胃的酸味点心,要顶级餐厅手艺,干净卫生。还有,查一下市面上最好的婴儿洗衣液品牌,买几瓶送过来。”
吩咐完,他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那坚冰仿佛是永恒的寒冷,没有丝毫的温度,让人感到无尽的寒意。然而,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仿佛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在挣扎着。那是一缕阳光,它艰难地穿过厚厚的云层,像是一个顽强的战士,终于在重重阻碍中找到了一丝缝隙。
这缕阳光虽然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它却是真实存在的。它投下了一线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就像是在黑暗中点燃的一根火柴,虽然渺小,却能带来一丝光明和温暖。
他知道这远远不够,但他愿意从一碗粥、一瓶洗衣液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敲开那扇他亲手冰封的门。
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过去,黎明到来,虽然依旧前路漫漫,但总算有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