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蒙头的黑暗并没能给予苏卿卿太久的安全感。楼下泳池的水声似乎消失了,别墅重新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她竖着耳朵,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声响,来判断那个男人的动向,但什么也听不到。
这种未知反而加剧了恐惧。
他还在楼下吗?还是已经离开了?他会不会……上来?
各种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大口呼吸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溺水。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楼梯的方向传来。
嗒。嗒。嗒。
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精准地踩在她狂跳的心律上。
他上来了!
苏卿卿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被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柔软的布料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等待着猎食者的靠近。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短暂的寂静。仿佛门外的人也在迟疑。
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咔哒。”
门被推开了。
顾怀章站在门口。
他已经换下了泳裤,穿着一身简单的深灰色家居服,柔软的棉质面料柔和了他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明星气场,却丝毫未减他通身的冷峻和疏离。头发半干,几缕黑发随意地垂在额前,少了些镜头前的精致,多了几分居家的真实感,但这真实感反而更让人心生畏惧。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冷静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蜷缩在床上的苏卿卿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好奇,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是否摆放在了正确的位置。
苏卿卿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感觉自己每一个细微的颤抖都被放大检视。她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脚怎么样了。”他开口。声音比通过电视音响听到的要低沉一些,带着一丝刚运动过后的微哑,但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
“……好,好多了。谢谢……顾先生。”苏卿卿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甚至下意识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受伤的脚踝,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缺陷。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真正关心。他迈步走了进来,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紧绷。
他在离床几步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姿态随意,却自带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沙发因为他身体的重量的而下陷,发出轻微的声响。
“协议,都看明白了?”他问,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容她再躲避。
“……看,看明白了。”苏卿卿艰难地回答。
“重复一遍最重要的部分。”他的语气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像上司在考核下属。
苏卿卿的心脏缩紧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份屈辱的协议里冰冷苛刻的条款,声音干涩地背诵:“绝对……保密。不,不能对外透露任何关于……关于我们关系的信息。未经允许,不,不能离开这里,不能接触媒体,不能联系……任何人。”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吞咽砂石。
“还有呢。”
“……服从……一切安排。”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很好。”顾怀章似乎满意了,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沙发里,“记住它。一个字都不要忘。”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和红肿未消的眼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那点细微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你在这里的所有开销,都会从你的‘报酬’里扣除。”他语气平淡地陈述,“包括你脚伤的治疗,你身上穿的衣服,你吃的每一顿饭。”
苏卿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屈辱。她以为那至少是……是“雇主”提供的基本保障。
看到她眼中的震惊,顾怀章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嘲讽的弧度,快得让人捕捉不到:“怎么?以为我会白养着一个陌生人?”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戳破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她重新低下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安分待着。”他站起身,显然不打算再浪费更多时间,“需要什么,跟周管家或者李峰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上三楼,不准进书房,不准打扰我。”
他列出一个个“不准”,像是在划定领地的界限,明确告诉她哪里是她不能逾越的禁区。
“我……我什么时候可以走?”苏卿卿鼓起最后的勇气,抬起头问,眼中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
顾怀章的脚步顿住。他转过身,再次看向她。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明显的不耐和冷冽。
“走?”他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问题,“戏才刚开场,观众还没散场,主角就想谢幕?”
他朝床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小姐,”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警告,“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我说结束之前,你最好乖乖扮演好你的角色。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双深邃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厉色,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有分量。
苏卿卿被他眼中的寒意冻得浑身一僵,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恐惧,不再多言,转身径直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苏卿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或许是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了一丝破罐破摔的勇气,她脱口而出:“那……那林小姐呢?她……她会不会误会?需不需要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顾怀章猛地转回了身。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之前的冷漠被一种显而易见的不悦和警告所取代。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她。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管好你自己。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试图打探任何与你无关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排斥如此明显,让苏卿卿瞬间如坠冰窟。她明白了,林白雪是他的禁区,是她绝对不能触碰的存在。她刚才的话,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对…对不起……”她吓得脸色更白,慌忙道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消失。
顾怀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再废话,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
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带上,隔绝了他离开的背影,也再次将她锁回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苏卿卿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只剩下心脏在空空荡荡的胸腔里,剧烈而无助地狂跳。
第一次短暂的对峙结束了。
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一个拿钱办事、随时可以丢弃、并且绝不能有任何自己思想的工具。
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被他眼中厌恶刺伤的莫名酸楚,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
她慢慢地、慢慢地滑进被子里,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
窗外,夕阳开始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毯上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这个华丽的牢笼,因为那个男人的一次亲自“巡视”,而显得更加冰冷和令人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