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在苏卿卿眼前瞬间坍缩,只剩下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医院那边嘈杂背景音中护士焦急的声音,以及顾怀章那句如同最终判决的“情况很不乐观”。父亲摔倒、抢救……这些字眼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和呼吸。
“爸……爸爸……”她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不堪的气音,眼前一阵发黑,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预想中摔倒在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顾怀章不知何时已冲到她身边,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支撑住了她完全脱力的身体。
“卿卿!撑住!”他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疲惫,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力量,“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去医院!”
苏卿卿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紧了他胸前的衬衫布料,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却哭不出声音,只有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顾怀章半抱半扶着她,几乎是将她整个人裹挟着向外走去。他的步伐又快又稳,一边对着不知何时已守在门外的李峰快速下令:“备车!联系医院,开通绿色通道,让最好的外科和神经科专家待命!快!”
电梯一路下行,苏卿卿瘫软在顾怀章怀里,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恐惧和冰冷将她彻底淹没。父亲苍老而慈祥的脸庞,母亲担忧的眼神,以及自己未能尽孝反而一次次让他们担惊受怕的愧疚感……所有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勒得几乎窒息。
顾怀章紧紧揽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他低头看着她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酸液里,紧缩着疼痛。他收紧了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给她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黑色的SUV早已等在楼下,引擎轰鸣。顾怀章护着她的头,将她小心地塞进后座,自己随即坐了进去,沉声道:“去医院,用最快速度!”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清晨的车流。车内,苏卿卿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随即崩溃地痛哭失声。她哭得浑身抽搐,上气不接下气,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顾怀章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安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伸出手,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节奏感。他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苏建国这次意外,绝非偶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他刚刚以雷霆手段处理完林白雪、外部威胁暂时解除的关口出事?而且是因为“坚持要出院找女儿”?
这太像是有人精心设计的、针对苏卿卿的又一记毒招!目的或许不是为了直接伤害她,而是要彻底击垮她的精神,让她在极度的担忧和愧疚中崩溃!甚至……可能影响到她腹中的孩子!
是谁?顾司明?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他尚未察觉的敌人?
顾怀章的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刚刚才为了守护而沾染满手血腥,新的攻击却又以更阴毒、更难以防范的方式袭来,直击他想要保护的人最脆弱的部分!
车子一路疾驰,闯过数个红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医院。李峰早已安排好一切,绿色通道畅通无阻,早有医护人员推着平车等候在门口。
“卿卿,到了。”顾怀章低声唤她,试图扶她下车。
苏卿卿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软得根本无法站立。顾怀章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快步跟在医护人员后面,冲向抢救室。
抢救室门口红灯刺目地亮着。王慧芳正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看到被顾怀章抱来的女儿,更是悲从中来,母女俩抱头痛哭。
“妈……爸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苏卿卿挣扎着从顾怀章怀里下来,扑到母亲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慧芳哭得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说心慌,一定要去见你……护士拦着……他就急了……拉扯了一下……就没站稳……从那边楼梯……呜呜呜……我的建国啊……”
断断续续的哭诉,拼凑出事件模糊的轮廓,却让苏卿卿更加心如刀绞!果然是因为她!又是她害了父亲!
极度的自责和恐惧将她彻底吞噬,她眼前一黑,身体再次向一旁歪倒。
一直站在她身后、如同沉默山峦般的顾怀章,再次及时扶住了她。他将她安置在母亲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几乎崩溃的母女二人,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能稳定人心的奇异力量:“伯母,卿卿,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我已经调集了全院最好的专家在里面抢救。苏伯伯一定会没事的。你们要稳住,要相信医生,也要相信他。”
他的话语简洁而笃定,没有任何花哨的安慰,却像一剂强心针,暂时止住了母女二人决堤般的绝望。王慧芳像是抓住了主心骨,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顾先生……真的吗?老苏他……”
“我用我的生命担保,”顾怀章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若千钧,“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苏伯伯平安出来。”
他的话不仅仅是对王慧芳的承诺,更是对苏卿卿的誓言,也是对他自己的命令。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三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我丈夫怎么样?”王慧芳急切地问。
“病人摔倒时头部受到撞击,有颅内出血迹象,同时伴有急性心梗发作。”医生语速很快,“情况非常危急,必须立刻进行开颅手术清除血肿,同时心脏也需要介入治疗。手术风险极高,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书和手术同意书,需要签字。”
医生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三人心上!病危通知书!手术风险极高!
王慧芳腿一软,差点晕过去。苏卿卿脸色惨白如纸,拿着笔的手抖得根本无法签字。
“我来签。”顾怀章毫不犹豫地接过笔,在家属签字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迹一如既往的锐利沉稳,没有丝毫颤抖。
“医生,”他签完字,抬头看向医生,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钱、资源、最好的设备、最好的专家,无论需要什么,立刻用上!我只要一个结果:病人平安。手术过程中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医生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定尽全力!”
医生转身匆匆返回抢救室。大门再次紧闭。
走廊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母女俩压抑的、绝望的啜泣。
顾怀章没有再坐下。他就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挺拔地站在抢救室门口,目光死死盯着那盏刺目的红灯,仿佛要用意志力将它盯灭。
时间再次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苏卿卿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顾怀章坚毅而紧绷的侧影。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签字,听着他对医生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仿佛能扛起一切重压的力量……
恨意、恐惧、疏离……这些情绪在父亲生死未卜的巨大灾难面前,似乎变得渺小和遥远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感受。
她依然怕他,依然无法原谅他过去的伤害。但在这一刻,在这个绝望的深渊里,他却是唯一能支撑着她不至于彻底崩溃的人。他带来的恐惧,和他此刻提供的强大庇护,诡异地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所适从。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
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这一次,走出来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神色疲惫却带着一丝舒缓的主任医师。
三人立刻再次围了上去,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他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术……很成功。颅内血肿已经清除,心脏血管也通了。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卿卿和王慧芳!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但是,”医生的话锋一转,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病人毕竟年纪大了,这次创伤很大,术后需要进入IcU密切观察,能否完全康复,特别是神经功能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后续的恢复情况。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谢谢您!医生!谢谢!”王慧芳激动得语无伦次。
苏卿卿也流着泪不停道谢,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顾怀章。
只见顾怀章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似乎更重了。他对着医生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辛苦了。后续的康复,请务必用最好的方案。”
安排好苏建国转入IcU的相关事宜后,走廊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巨大的精神压力骤然松懈,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向苏卿卿袭来。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苏卿卿抬起头,对上顾怀章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和锐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道谢?还是其他?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极其复杂的一眼,和一句低不可闻的:“……谢谢。”
这一次的“谢谢”,不再是最初那般疏离客套,而是沾染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顾怀章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
就在这时,他的加密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瞬间蹙紧,眼神再次变得冰冷锐利。
他走到一旁接起电话,低声交谈了几句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挂断电话,走回苏卿卿面前,目光沉重地看着她和她母亲。
“伯母,卿卿,”他的声音干涩,“警方来了。他们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苏伯伯摔倒时的具体情况。”
新的麻烦,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