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监护病房里的时间,仿佛在疼痛和昏睡之间缓慢粘稠地流动。苏卿卿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沼泽中挣扎,时而被伤口的剧痛撕裂清醒,时而又被药物和疲惫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而,这一次将她从昏沉中拽出来的,不再是单一的疼痛,而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寒意,紧接着又迅速转化为滚烫的灼热,席卷全身。她控制不住地开始打冷战,牙齿咯咯作响,即使裹紧了被子也无济于事。
“冷……好冷……”她无意识地呻吟着,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
一直守在床边不敢深睡的顾怀章立刻惊醒,伸手一探她的额头,触手所及是一片骇人的滚烫!
发烧了!术后感染?!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对于刚经历剖宫产大手术、身体极度虚弱的产妇来说,高烧和感染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立刻按下紧急呼叫铃,声音因为恐慌而变得急促嘶哑:“医生!护士!她发烧了!很高!”
值班医生和护士迅速赶来,测量体温——39.8c!查看伤口,局部有轻微的红肿热痛迹象,血常规检查也显示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急剧升高。
“是术后感染,可能伴有产褥感染。”医生脸色凝重,“必须立刻进行抗感染治疗,升级抗生素,进行血培养和药敏试验!高烧必须尽快降下来,否则非常危险!”
冰冷的酒精擦浴,强效的退烧针,大剂量的抗生素通过静脉快速滴注……病房里瞬间弥漫开紧张的气氛。苏卿卿在冰与火的折磨中痛苦地蜷缩着,意识模糊,时而因为寒冷而剧烈颤抖,时而又因为高热而烦躁不安,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孩子”、“爸爸”。
顾怀章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备受折磨的样子,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士们忙碌,听着各种仪器发出的令人心慌的滴答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比面对商业对手的围攻、比处理林白雪时更加深刻——这是一种对生命即将流逝的、最原始的恐惧。
“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他对着医生低吼,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极度压抑而微微变形。
就在这边忙乱之际,他的加密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震动。是李峰。
顾怀章看了一眼病床上痛苦不堪的苏卿卿,咬了咬牙,走到病房角落接起,语气极其不善:“说!”
“顾总,”李峰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急和不确定,“NIcU那边刚传来消息,小少爷……情况有些反复,出现呼吸暂停现象,虽然很快被仪器干预缓解,但专家团队认为可能需要进行一次紧急的小范围专家会诊,调整治疗方案。需要您立刻授权,并且……可能需要您在场听取方案。”
顾怀章的心脏像是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向两边撕扯!
一边是正在生死线上挣扎、高烧昏迷的苏卿卿。 一边是情况危急、需要他立刻决策和在场的早产儿子。
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这是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艰难时刻,一个让他感到无助和绝望的两难抉择。
左边的道路看似平坦,但却隐藏着无尽的风险和不确定性。选择这条路,他可能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甚至可能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困境。
而右边的道路虽然崎岖,但却充满了希望和可能性。然而,选择这条路同样意味着要面对巨大的挑战和困难,而且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无论他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边的巨大亏欠和风险。这就像是一场赌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失败的后果。
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撕裂成了两半,每一半都在拉扯着他,让他无法做出决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焦虑和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猛地回头,看向病床上那个脆弱的身影,又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NIcU里那个更弱小的生命。巨大的痛苦和焦灼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也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让他瞳孔骤缩的名字——顾司明!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顾怀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爆炸的情绪,对李峰快速道:“授权会诊!我十分钟后到NIcU!”然后他挂断李峰的电话,接起了顾司明的。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顾司明那惯常的、带着几分虚假关切和幸灾乐祸的声音:“哎呀,我亲爱的哥哥,听说嫂子生产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恭喜恭喜!不过……我怎么还听说,好像遇到了点麻烦?大人孩子都进了监护室?啧啧,这可真是……让人担心啊。”
顾怀章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消息传得这么快?!而且精准地传到了顾司明耳朵里!这绝不是巧合!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怀章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别这么大火气嘛,大哥。”顾司明在电话那头轻笑,“咱们好歹是亲兄弟,弟弟我当然是关心你啊。听说你最近为了照顾嫂子和小侄子,忙得焦头烂额,连集团那边都顾不上了?董事会那边可是颇有微词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却也更像毒蛇吐信:“你看,要不这样,兄弟我替你分分忧?你把星耀传媒那边暂时不太重要的几个项目交给我来打理,也好让你安心照顾家里,不是吗?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图穷匕见! 顾司明竟然想趁着他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之际,趁机抢夺集团核心业务的控制权!用的还是如此冠冕堂皇、落井下石的理由!
一股暴戾的怒火直冲顾怀章的头顶!他几乎能想象到顾司明此刻那副得意的嘴脸!
但他强行忍住了。现在不是和顾司明撕破脸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个精力。苏卿卿和孩子还在危险中。
“顾司明,”顾怀章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极致的危险,“你最好祈祷她们母子平安。否则,我保证,你得到的,会远比你想得到的多得多。”
电话那头的顾司明似乎被他的语气震慑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希望嫂子和侄子平安了。我的提议你考虑考虑,都是为了集团好嘛……”
顾怀章直接挂断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外部的豺狼已经嗅着血腥味围了上来,而内部的危机却尚未解除。
他看了一眼时间,不能再耽搁了。他快步走到苏卿卿床边,对正在忙碌的护士长沉声道:“我有急事必须离开十分钟。她,交给你们了。有任何情况,立刻打我电话!她如果醒了,告诉她我马上回来!”
护士长被他眼中的决绝和压迫感震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顾怀章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眉头紧蹙的苏卿卿,咬了咬牙,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NIcU。他的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仿佛奔赴另一个生死未卜的战场。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分钟,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的身影,推着清洁车,“无意间”将一小片折起来的纸片,踢到了苏卿卿病床底下一个极其不显眼的角落。
纸片上,用一种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贴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 “你父亲的‘意外’,是顾怀章为掩盖丑闻亲手设计的。下一个,就是你或者你的孩子。”
这恶毒的饵,被精准地投放在了顾怀章被迫离开、苏卿卿独自一人且神志不清的时刻。
那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陷阱,它隐藏在黑暗之中,仿佛是一个饥饿的野兽,张开了它那狰狞的大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这个陷阱被精心设计,冰冷而无情,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
它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噩梦,让人不寒而栗。陷阱的边缘锋利无比,一旦跌入其中,就会被无情地撕裂。而陷阱的底部,则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通道。
这个陷阱静静地等待着,它的耐心是无穷无尽的。它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一个虚弱而无助的猎物,不小心踏入这个致命的陷阱。这个猎物可能是一个疲惫的旅人,也可能是一个迷失方向的动物。无论是谁,一旦落入这个陷阱,都将面临着无法逃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