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琛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城郊一片废弃的物流园区。这里曾是繁华的货运枢纽,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疯长的杂草,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荒凉。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寂静中只有风声掠过空荡厂房的呜咽。
他严格按照指示,将车停在一个半塌的车库阴影里,然后下车,徒步走向园区深处指定的一座废弃仓库。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他的神情看似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扫视四周的锐利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高度戒备。
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货架和机器残骸,蛛网密布。陆子琛推门进去,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看到仓库中央的空地上,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身形瘦高的男人。听到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身,脸上戴着一张毫无特色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两只深不见底的眼睛。
“很准时,陆导演。”面具人的声音经过处理,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机器发出的合成音。
“我人已经来了。有什么话,直说吧。”陆子琛在距离对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开门见山。他不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氛围,更不喜欢对方那种完全掌控局面的姿态。
面具人发出几声低沉的、似是而非的笑声:“看来陆导演是个急性子。也好,那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他向前踱了一步,目光透过面具,似乎能穿透人心,“苏小姐近来可好?在我们提供的安全屋里,想必过得还算舒心?”
“她需要静养,不希望被打扰。”陆子琛避重就轻,语气冷淡,“你找我过来,如果只是为了确认这个,那我可以走了。”
“当然不是。”面具人摆了摆手,“静养只是暂时的。我们的计划,需要她尽快康复,并且……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陆子琛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你们还想让她做什么?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
“别紧张,陆导演。”面具人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关心苏小姐和她腹中孩子的健康。毕竟,她们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他刻意加重了“筹码”二字,像是在提醒陆子琛认清现实。
“下一步,我们需要她主动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面具人继续说道,“不需要她做什么,只需要她和你一起,被拍到几次温馨的日常画面就足够了。比如,一起散步,一起用餐,你悉心照顾她的样子……媒体自然会编排出精彩的故事。”
陆子琛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是要坐实他和苏卿卿之间的“暧昧关系”,甚至暗示孩子与他有关!这不仅仅是为了打击顾怀章,更是要将苏卿卿彻底绑上他们的战车,让她百口莫辩,只能依赖他们的“庇护”!
“这不可能!”陆子琛断然拒绝,眼中燃起怒火,“我不会配合你们去伤害她!更不会让她成为你们舆论战的工具!”
“伤害?”面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陆导演,你以为你现在是在保护她吗?你把她藏起来,就是在保护她?顾怀章的能量有多大,你比我清楚。没有我们的安排,你以为你能轻易从他眼皮底下把人带走?能安稳地躲到现在?”
他向前又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烈的威胁:“别忘了,我们能把她送到你身边,也能随时让她消失。或者……让顾怀章意外地发现你们的藏身之处。你猜,盛怒之下的顾怀章,会怎么对待你这个横刀夺爱的好朋友?又会怎么对待他眼中背叛了他的苏卿卿?”
陆子琛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对方的威胁直击要害。他毫不怀疑这些人有能力做到他们所说的一切。届时,不仅苏卿卿会陷入绝境,他自己乃至整个陆家,都可能面临顾怀章毁灭性的报复。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陆子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简单。”面具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配合我们,按指令行事。确保苏小姐配合地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事成之后,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甚至可以帮你和苏小姐,远走高飞,彻底摆脱顾怀章。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压迫感。
陆子琛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一边是道义和良知,他绝不能利用和伤害苏卿卿;另一边是残酷的现实,不合作的后果他无法承担,尤其是可能会连累苏卿卿受到更深的伤害。
面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蛊惑:“陆导演,想想看,顾怀章那样冷酷霸道的人,真的适合苏小姐吗?你才是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我们这么做,虽然手段不够光明,但最终目的是为了解救她,给她真正的自由。你是在帮她。”
这番歪理邪说,像毒药一样侵蚀着陆子琛的意志。他确实对苏卿卿抱有特殊的情感,也希望她能脱离顾怀章的魔掌。但用这种方式……
“我需要时间考虑。”陆子琛最终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他需要缓冲,需要想办法破局。
面具人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可以。给你二十四小时。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联系你。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听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仓库深处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子琛独自站在空旷破败的仓库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贼船,而苏卿卿,就是对方手中最有力的筹码,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西山别墅内,苏卿卿的“调查”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展。
她利用那台平板电脑偶然触发的简陋命令行界面,虽然权限极低,无法直接访问外网,但她凭借惊人的耐心和逻辑推理能力,开始尝试分析别墅内部网络的流量和数据包。
她发现,别墅的网络虽然对外封闭,但并非完全死水一潭。有一些定时的、加密的数据流会与外部某个特定Ip地址进行短暂通信,很可能是用于系统状态报告或安全认证。她无法破译加密内容,但通过监控这些数据流的发送和接收时间、频率,她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会有一个稍大的数据包传出,而在凌晨时分,会有数据包传入。
这像是一个固定的“心跳”机制。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她无法主动向外发送信息,但或许可以尝试“劫持”这个通信通道?比如,在数据包传出前,尝试在本地网络某个临时缓存或日志文件里留下极其隐蔽的信息?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渺茫机会。
她开始像侦探一样,利用有限的命令,仔细探查系统结构,寻找可能的漏洞。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但她乐此不疲,这让她感觉自己不再是被动等待救援的囚徒,而是在主动为自己和孩子的命运抗争。
同时,她也更加留意别墅内的人员。她发现,除了陆子琛和固定的医护人员、佣人外,偶尔会有一些陌生面孔以“设备检修”或“送补给”的名义短暂进入别墅,这些人眼神锐利,动作干练,不像普通工人。她隐隐感觉,这座看似平静的别墅,实则处于一种严密的、多层次的监控和保护之下,而这保护,也意味着控制。
陆子琛下午回来后,虽然极力掩饰,但苏卿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和一丝疲惫。他陪她吃晚饭时有些心不在焉,和她聊天时也时常走神。
“陆导演,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苏卿卿放下汤匙,轻声问道。
陆子琛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工作上的一些琐事,有点累而已。你别担心。”
他的掩饰更加重了苏卿卿的疑虑。她没有再追问,但心中那个“必须离开”的念头愈发坚定。
夜深人静,苏卿卿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听着窗外山风拂过竹林的声音,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力。
宝宝,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妈妈一定会找到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她悄悄拿出藏在枕头下的纸笔,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开始记录今天观察到的细节和思考的计划。字迹娟秀而坚定,如同她此刻的眼神。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顾司明看着电脑屏幕上由“高手”精心炮制出来的、陆子琛与苏卿卿“亲密互动”的合成照片和煽情文案,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意的笑容。
“很好。这把火,是时候点起来了。”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已经看到了顾怀章被愤怒和嫉妒吞噬的模样。
獠牙已现,风暴将至。而身处漩涡中心的苏卿卿,正在孤独中,悄然磨砺着自己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