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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咖啡店藏在梵蒂冈老城的窄巷深处,青石板路从巷口一路蜿蜒到店门,被西斜的夕阳晒了大半天,石面暖得能透过帆布鞋底渗进来。踩上去时,能摸到石板表面被岁月磨出的细微颗粒感,石缝里还嵌着几片干枯的梧桐叶,有的已经碎成了细渣,还有颗半埋的小石子,轻轻踢一下,会顺着石缝滚出半寸远。

木质门框是陈年的胡桃木,颜色深褐得近乎发黑,边缘被无数次推门的手掌磨得发亮,还留着几道浅细的裂纹——像是几十年前被重物磕过,裂纹里积着点浅灰的尘,却没修补,反倒透着股踏实的旧意。门框正中央挂着块黄铜牌,牌面早就褪成了浅金,边缘磨得有些发亮,上面刻的“caffè del cielo”字母,凹槽里积着层薄薄的灰,像是昨天刚被人用指尖轻轻扫过,还留着点细痕。微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点广场蜡烛的淡香,黄铜牌被吹得轻轻晃,“叮铃”一声轻响,不刺耳,反倒像块温润的玉碰在一起,脆生生的,又被巷子里漫着的咖啡香裹得软了些,落在耳朵里格外舒服。

伸手推开门时,门楣上挂着的小风铃又响了一声——是三颗浅蓝的玻璃珠串在细铜丝上,风一吹就互相碰着,声音比黄铜牌更轻,像雨滴落在伞面。这响声刚落,就混进了吧台后咖啡机的“咕嘟咕嘟”声里:那声音带着点蒸汽的轻颤,像是锅里煮着的热汤刚要沸腾,偶尔还会“滋啦”一声喷出缕白雾,白雾裹着浓缩咖啡的焦香,一下子漫到门口,混着烤箱里刚出炉的可颂香——那香里带着黄油的绵密,还有麦粉烤透后的甜,像把刚出炉的面包凑在鼻尖,暖得人心里发酥。

店里的装修是层层叠叠的暖棕色,墙面刷着浅棕的乳胶漆,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还留着点复古的斑驳,像是早年受潮留下的浅痕,反倒添了几分烟火气。靠墙的桌椅是深棕的实木,桌腿上能看见清晰的木纹,桌面边缘有圈使用多年的磨白,还有几道浅细的划痕——有的是硬币划的弧线,有的是勺子磕出的小坑,显然被无数人用了又用。

墙面上挂着三幅装在木框里的老照片,木框的漆也褪了色,露出里面的浅木色。最左边的是圣彼得广场的雪天,照片里的石板路刚铺了层薄雪,雪粒细得像糖,刚没过石板缝,远处的柱廊投下长长的影子,影子里还能看见几个游客的脚印,有的深有的浅,像是刚走过去没多久。中间的是穹顶维修时的场景,铁制的脚手架从穹顶底部一直架到半空,锈迹斑斑的铁架上缠着蓝白相间的安全绳,蓝是那种浅海蓝,白是泛着点黄的旧白,绳结打得紧实。几个穿橙色工装的工人蜷缩在脚手架上,身形小小的,像贴在穹顶的小蚂蚁,有的手里举着刷子,有的捧着颜料桶,连桶沿沾着的浅灰颜料都能看清。

最右边的照片是巷口的老样子,没有现在的便利店,只有辆漆成浅蓝的鲜花小推车,车身上的漆掉了几块,露出里面的铁皮。推车上摆满了鲜花,前排是白色的雏菊,花瓣边缘有点卷,后排是粉色的玫瑰,花茎上还带着刺,用浅绿的纸包着。车旁站着个穿浅粉碎花裙的老太太,裙子上的碎花是小小的喇叭花图案,她手里拎着个黄铜色的小水壶,壶嘴正对着雏菊,像是刚浇过花,嘴角还带着点浅笑,连眼角的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三幅照片的边缘都卷着软边,像刚从旧相册里抽出来的书页,有的地方卷得厉害,甚至能看见照片背面的浅白。照片的角落——尤其是老太太的脸旁、工人的工装边——还留着圈手指摩挲出的亮痕,显然这些地方常被人用指尖碰,亮得能映出点微弱的光,像是看照片的人总爱对着这些细节出神。

风又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了风铃,也带动了桌角摆着的小玻璃瓶——瓶里插着两枝新鲜的薰衣草,紫莹莹的花瓣轻轻晃,掉了片小小的花瓣在桌面上,轻得像根羽毛,顺着桌面的木纹,慢慢滚到了照片框的旁边。吧台后的老板正拿着块白布擦黄铜咖啡壶,布在壶身上转圈,擦出的亮痕在暖光里闪着,偶尔抬头冲门口望一眼,眼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整个店里的空气都比巷外暖两三度,裹着香,裹着光,让人刚进门就觉得松了口气。

吧台后的老板是个身形微胖的意大利大叔,灰棕色的络腮胡铺在下巴上,像团蓬松的棉絮,里面掺着几根醒目的白丝,有的长有的短,随意地混在棕胡里,反倒透着股亲切的随性。他手里攥着块浅米色的棉麻布,正低头擦着身前的黄铜咖啡壶——壶身是老物件了,表面泛着温润的浅金光,布擦过的时候会留下短暂的细痕,又被他反复打圈的动作慢慢磨掉,最后亮得能清晰映出他的脸:连眼角笑出的细纹、鼻梁上沾着的点咖啡粉,还有胡子里那几根白丝的走向,都看得清清楚楚。

擦到壶嘴时,他停下动作,按下咖啡机的开关,“滋啦”一声轻响,蒸汽带着股白雾喷出来,裹着浓缩咖啡的焦香瞬间漫开——那香不是冲鼻的苦,是带着点醇劲的淡苦,像刚把烤得焦脆的咖啡豆捏在掌心碾碎,余味里还藏着点焦糖的甜。这股香还没散,烤箱里又飘出可颂的暖香:先是黄油的绵密感,像把刚化开的黄油抹在热面包上,接着是麦粉烤透后的甜,不是齁人的甜,是咬下一口脆壳时,麦香在嘴里散开的清甜,两种香缠在一起,比广场上蜡烛那种偏冷的淡香多了几分烟火气,吸进肺里时,连胸腔都跟着暖起来,像裹了层刚从阳台收下来的棉絮,软乎乎的还带着阳光的余温。

我和肖雅坐在靠窗的小桌旁,桌子是整块的胡桃木打造的,桌面宽宽的,足够放下两杯咖啡和一碟点心。木纹在暖光下看得格外清晰,是深浅交错的棕,像山间流淌的小溪,有的地方木纹略浅,形成淡淡的弧线,显然是当年工匠用心刨过的痕迹,没有半点粗糙的棱角。桌面边缘留着几道浅细的划痕,每道都藏着点细碎的故事:有一道是硬币划的半圆,弧度均匀得像用圆规画的,大概是去年某个游客无聊时,围着咖啡杯底慢慢划出来的;还有两道是勺子磕出的小坑,坑底被磨得光滑,显然被无数次手肘碰过、指尖摸过,说不定是哪个孩子不小心把勺子掉在桌上磕出来的。

桌角摆着个巴掌大的玻璃花瓶,瓶身透亮,没有任何花纹,里面装着小半瓶浅黄的清水,水面上飘着片小小的薰衣草花瓣。瓶里插着两枝新鲜的薰衣草,花穗是饱满的紫莹莹,花瓣细得像针,紧紧凑在一起,垂下来时带着自然的弧度,不像刻意摆弄的,反倒像刚从花田里摘来就插进瓶里。偶尔有从窗口漏进来的风轻轻碰一下花穗,就会有片小花瓣落下来——花瓣轻得像根羽毛,慢悠悠地在空中飘半圈,再顺着桌面的木纹滚两滚,最后停在那道硬币划的半圆里,像是刚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窝。

肖雅面前摆着只素白的骨瓷杯,杯沿弧度圆润,杯壁薄得能透出点暖光,杯底还留着圈浅浅的咖啡渍——像是上一位客人没擦干净,却透着股随性的烟火气。杯里的拿铁拉着朵歪歪的爱心,奶泡蓬松得像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舒芙蕾,指尖轻轻凑过去,都能感觉到那股软乎乎的热气,偶尔还会有颗小气泡“啵”地破掉,留下个小小的凹痕。上面撒的浅棕肉桂粉,粉粒细得像磨碎的砂糖,有的沾在奶泡尖上,像给爱心缀了点碎金;有的顺着奶泡的纹路往下滑,在杯壁上留下道细细的棕痕,像谁用指尖轻轻画的线。

她握着柄细巧的银质小勺子,勺柄上刻着圈小小的螺旋纹,被她的指尖攥得微微发热。她没急着搅咖啡,只是用勺沿轻轻碰了碰奶泡——那触感软得像揉了千百遍的棉花,勺沿立刻沾了层薄薄的白,像裹了片刚落的雪,又像蹭了点天上的云。她忍不住把勺子举到眼前看了看,嘴角轻轻弯了弯,眼里盛着点小雀跃:“这家店的拉花比巴黎玛黑区那家还可爱,上次那家拉的小猫咪,耳朵都歪到一边去了。”

说着她抬头冲我笑,眼里映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巷口的路灯刚亮,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片淡淡的光斑,刚好落在眼尾。那片光把她眼尾的小绒毛照得根根分明,有几根特别细的,还泛着点金丝似的亮,像撒了把碎闪。“就是肉桂粉放得有点多,刚才闻着都有点呛,你要不要尝尝?”她把杯子往我这边推,指尖蹭过杯壁,留下点浅浅的温——杯壁沾着层细湿的雾,是咖啡的热气凝的,她的指尖一蹭,就留下个小小的指印,像碰了下刚捂热的和田玉,暖得刚好不烫手。

我端过杯子,先凑到鼻尖闻了闻,肉桂的辛香混着咖啡的苦、奶泡的甜,一下子漫进鼻腔。喝了一口,舌尖先裹着点咖啡的醇苦,接着是奶泡的绵甜,最后才是肉桂的辛味,在舌根绕了圈,慢慢散开来。还没咽下去,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斜对面桌的三个男人总往这边看——他们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那片阴影是吧台吊灯照不到的地方,连桌上的可乐杯都只露出个模糊的轮廓。

三个男人穿的黑色卫衣都松松垮垮的,领口堆着褶皱,像是几天没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胳膊上爬着模糊的纹身:黄毛的左臂纹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骷髅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墨点,歪到了太阳穴,牙齿画得参差不齐,像被人用马克笔随便涂的;绿毛的右臂是条断了的蛇,蛇身缠着根骨头,蛇尾断口处还画着几道红色的细线,像没擦干净的血;蓝毛的胳膊上则是片黑乎乎的墨团,边缘模糊得看不清形状,像是纹到一半没耐心了,只草草收了尾。

黄毛的手指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烟是廉价的混合型,烟蒂被他捏得变了形,滤嘴处还沾着点黄褐色的渍,显然被攥在手里揉了很久。他的眼神黏在肖雅身上,不看别处,就盯着她垂在肩前的头发,还有她握着勺子的手,连眨眼都比旁人慢半拍,嘴角挂着点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只扯动了半边嘴角,露出颗泛黄的虎牙,看着让人心里发紧。

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眉头拧出两道浅痕,指节悄悄攥了攥——掌心能感觉到裤子布料的纹路,连手背上的青筋都轻轻鼓了下。可转念又觉得没必要在意:肖雅今天穿了件浅米色的棉麻连衣裙,布料上织着极细的竖条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领口缀着颗小小的珍珠扣,扣面有道细微的划痕,是上次在巴黎逛市场时不小心蹭的;裙摆刚到膝盖,风从窗口吹进来时,会轻轻晃,像片刚展开的荷叶。她的皮肤本就白,被这浅米色一衬,更像刚剥壳的荔枝,透着点粉;发梢还沾着点夕阳的金,是傍晚在广场上晒的,走在路上时,就有路人偷偷回头看,此刻在咖啡店里被多瞧几眼,似乎也正常。

我悄悄伸过手,摸了摸她放在桌下的手——她的掌心还带着刚才握咖啡杯的暖,比我的手热一点,指尖软乎乎的,指腹没有半点茧子,像刚揉过的棉花,轻轻捏一下,还会软乎乎地陷下去。她感觉到我的触碰,悄悄回握了我一下,指尖蹭过我的指缝,像片软云擦过,带着点小依赖。

肖雅完全没察觉那几道黏腻的目光,还低着头跟奶泡“玩”——银质小勺子在她手里轻轻转着圈,勺沿贴着奶泡表面慢慢划,把原本歪歪的爱心划成了细碎的小云朵,有的奶泡粘在勺沿上,像挂着团蓬松的小棉花,她还会对着勺沿吹口气,让奶泡轻轻飘落在杯里,溅起点小小的奶白涟漪。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细碎的奶泡,自己没察觉,只是小声跟我说:“刚才路过巷口的便利店,玻璃柜里最上层的位置,摆着个带小珍珠的发箍——米白色的带子,绕着圈圆滚滚的珍珠,每颗都有指甲盖那么大,泛着哑光的白,跟我连衣裙领口那颗珍珠扣一模一样,连光泽都没差,等下回去的时候买一个好不好?”她说着,舌尖轻轻抵了下下唇——是粉粉的舌尖,抵着下唇中间的位置,像个盼着糖的小孩,眼里还闪着点小期待,连说话的尾音都轻轻晃。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她的指尖比我的暖半分,像揣在口袋里捂热的软糖,指腹轻轻蹭过我的指节,带着点细痒:“好啊,不过先跟你说个事——老婆,等我们回金三角的雷朵‘家’,以后就在那儿好好待着,别再跟着我跑这些远地方了,好不好?”我想起雷朵据点里她的房间,墙上挂着她在巴黎买的薰衣草挂毯,床头柜上摆着她亲手灌的香薰瓶,每次推门进去都能闻见淡紫的香;还有清晨时,丛林里的湿意混着树叶的青气飘进窗,她总说那是“家里独有的味道”,比任何香水都好闻——在那儿,至少比在外头担惊受怕强。

这话刚落,肖雅手里的勺子“当”地撞在白瓷杯壁上,声音脆得像碰碎了颗小玻璃珠,在店里安静的空气里荡了两圈,连吧台后擦杯子的老板都抬了下头,又笑着低下头继续擦。她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瞳孔里清清楚楚映着我的影子,连我皱着的眉梢都能看见;接着嘴角先轻轻弯了下,然后“噗嗤”笑出声,梨涡陷得深深的,能看见里面藏着的小梨涡纹,连耳尖都红透了,像被夕阳最后一缕光染透的云霞,从耳尖一直红到耳后。

“好啊!袈沙——哦不,亲爱的老公!”她故意把“老公”两个字说得轻软些,尾音还带着点小雀跃。说着就胳膊肘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垂在肩前的头发扫过我的手背,软乎乎的像片羽毛;然后嘴唇轻轻碰在我脸颊上——不是用力的亲,是像棉花蹭过,软得像刚融的奶糖,还带着拿铁的甜香,混着点肉桂的辛,那温度留在皮肤上暖暖的,一点都不凉。亲完她还没退回去,反而轻轻咬了下我的耳垂,力度轻得像怕咬疼我,声音凑在我耳边,软得像浸了温牛奶的棉线:“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发箍,然后回酒店收拾东西,明天爬完穹顶就回金三角的雷朵据点好不好?我想家了,想闻那儿的 jungle(丛林)味——清晨的时候,风里混着树叶的青气,还有我床头那瓶薰衣草香薰的味道,比这儿的咖啡香还好闻。”

她说“jungle”的时候,尾音轻轻卷了下,眼睛亮晶晶的,像映着窗外刚亮的路灯,连指尖都悄悄攥紧了我的手,带着点盼着回家的小急切。

我笑着点头,目光跟着她伸手去拿椅背上的浅粉色帆布包——包身是软乎乎的水洗棉,表面还留着点洗过的细褶,像被人反复揉过的棉花,包带处缝着圈浅白的线,是她上次在巴黎不小心扯破后,自己亲手缝的,针脚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包上的星星拉链扣是她在巴黎玛黑区的小店里挑的,银色的星星边缘被她摸得有点磨亮,尖角处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浅灰,她指尖勾着拉链轻轻拉了拉,“咔嗒”一声确认拉严实,又伸手在包里按了按——先摸到护照的硬壳,再碰到机票的软纸,确认没落下东西,才把包挎在肩上,包带刚好落在她的锁骨处。

“我去去就回,就在前面那个便利店,你等我五分钟!”她冲我挥挥手,手指还比了个“五”的手势,指尖的透明护甲油在暖光里泛着细亮,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扫过门口的米色脚垫——脚垫是棉麻材质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咖啡杯图案,裙摆蹭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片羽毛擦过晒暖的地毯,又像落叶轻轻碰过草尖。她推开门时,门楣上的玻璃风铃又响了一声,三颗浅蓝的玻璃珠互相碰撞,声音轻得像雨滴落在伞面,跟着她的脚步飘出店外,很快就被巷子里的风裹着淡去。

我坐在原位,指尖把玩着手里的银质咖啡勺——勺柄上刻着圈小小的缠枝纹,纹路浅得几乎要看不清,被我攥了会儿,已经暖得贴手,勺沿还沾着点奶泡的白痕,我用指尖轻轻蹭了蹭,把白痕蹭成了细屑。等着肖雅回来的几分钟里,我没事做,就数着窗外路过的行人:先是对老夫妻手牵手走过去,老爷爷穿着深灰的羊毛衫,老奶奶裹着件浅灰的羊绒披肩,风一吹,披肩的边角像片云朵似的飘起来,老爷爷赶紧伸手帮她拢了拢,动作慢却满是温柔;接着是个穿蓝白校服的小姑娘,怀里抱着本摊开的画册,封面印着梵高的向日葵,她脚步匆匆,头发扎成的马尾辫在身后晃着,偶尔还会低头看两眼画册,像是怕耽误了什么;后来又有个卖冰淇淋的小贩推着车路过,车身是浅蓝的,车身上画着彩色的甜筒,车把上挂着串小铃铛,走一步就“叮铃”响一下,甜香顺着风飘进店里,混着咖啡香,暖得人心里发酥。

可五分钟过去了,我探头往巷口看,便利店的玻璃门开了又关,却没出现那抹浅米色;十分钟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巷口的路灯把青石板路照得亮堂堂的,连石缝里的小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没映出她的影子;等到第二十分钟,我心里的不安像涨潮的水似的漫上来,从心口一直堵到喉咙,手指死死攥着咖啡勺,勺柄的金属凉透过指尖传过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慌——肖雅从来不会让我等这么久,就算选发箍要纠结,也会先给我发个消息,可现在手机安安静静的,连条通知都没有。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实木地板上划出“吱呀”的响,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显眼,邻桌的老太太抬了抬头,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吧台后的老板也停下了擦杯子的手,往我这边看了眼。我没顾上这些,快步走到咖啡店门口,左右张望——便利店就在巷口,不过五十米远,玻璃柜里的灯还亮着,能看见里面摆着的零食:最上层是巧克力,中间是瓶装的矿泉水,最下层是袋装的面包,可便利店门口空荡荡的,没有肖雅的身影,连她常背的浅粉帆布包都没见着。

我心里一沉,像被人灌了铅,脚步都有点发虚,突然想起斜对面桌的三个男人——刚才他们看肖雅的眼神太不对劲了。我赶紧回头往咖啡店里看,他们的座位已经空了,桌上还留着个喝了一半的塑料可乐杯,杯身上印着红色的logo,冰块早就化了,杯壁凝着厚厚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滴,在桌面上积了个小小的湿痕,像颗没晒干的小水珠,显然走了有一会儿。我心里的慌瞬间变成了紧,像有只手死死攥着我的心,连呼吸都觉得疼。

“Scusi, per cortesia! quei tre ragazzi con felpe nere, in quale direzione sono andati?(意大利语: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那三个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往哪个方向走了?)”我几乎是扑到吧台前,右手死死抓住老板的左臂——他穿的粗棉布衬衫是浅灰色的,袖口沾着块深褐的咖啡渍,像是刚倒咖啡时溅上的,布料粗糙的纹理蹭着我的掌心,我却没心思在意,声音发颤,连尾音都带着急得发紧的抖,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衬衫的布料。

老板手里正拿着块白布擦黄铜咖啡壶,壶身还沾着点未干的咖啡沫,听见我的话,他赶紧放下咖啡壶,布搭在壶嘴上,左手往巷尾的方向指了指,接着伸出右手,掌心朝内,手指虚虚抓住什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比了个“拉扯”的手势:“Sono andati dieci minuti fa, con una ragazza in vestito beige. Lei aveva una borsa rosa chiaro, sembrava non volesse andare, loro l’han tirata verso la fine del vicolo, passava piano piano… pensavo fossero amici in lite.(意大利语:他们十分钟前走的,和一个穿米色裙子的姑娘一起。那姑娘背着浅粉色的包,看起来不愿意走,他们把她往巷尾拉,走得慢慢的……我还以为是朋友吵架呢。)”他说话时,灰棕色的络腮胡轻轻动着,眼里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歉意,手指还在半空虚晃了两下,像是在重现当时拉扯的样子。

我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连呼吸都滞了半秒,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我没再跟老板道谢,转身就往店外冲,鞋底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刚拐出店门,就往巷尾跑。青石板路在脚下飞快后退,石面的暖意早就被夜色浸凉,鞋底蹭过石缝里的枯叶,发出“沙沙”的碎响。两边的土黄色围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褐色的藤条像干瘦的手指缠在墙面上,有的已经断裂,垂下来晃荡着,风一吹,深褐的枯叶“哗啦”作响,像有人躲在墙后轻轻喘气,那声音顺着耳道往里钻,听得我头皮发麻,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跑过巷口的便利店时,我猛地推开玻璃门,“叮铃”的门铃声混着店里的冷气一起扑过来——店里的冷柜正嗡嗡作响,柜里摆着五颜六色的饮料。柜台后的收银员是个穿天蓝色围裙的小姑娘,围裙上印着白色的便利店logo,她正低头用黑色扫码枪扫一包口香糖,扫码枪的红光在包装纸上闪着,听见开门声,她抬头看了眼,还没反应过来,我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E' stata qui una ragazza con vestito beige e borsa rosa chiaro? ha prato un cerchietto con perle?(意大利语:有个穿米色裙子、背浅粉色包的姑娘来过吗?她买了个带珍珠的发箍吗?)”我的声音比刚才更急,抓着她手腕的力度不自觉加大,看见她眼里的慌,才稍微松了点劲,却还是没放手——我怕一松开,就错过了最后一点线索。

小姑娘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扫码枪“啪”地掉在柜台上,黑色的枪身磕在木质柜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她点点头,脸色瞬间变白,声音带着明显的颤:“Si… Si, è stata qui. ha scelto un cerchietto beige con perle rotonde, ha pagato e appena uscita, è stata bloccata da tre ragazzi con felpe nere. parlavano molto forte, le hanno tirato la borsa, lei ha tentato di resistere, ha afferrato il maniglione della porta, ma loro sono in tre… alla fine l’han portata via verso la fine del vicolo. Io… io pensavo fossero una coppia in lite, non ho osato intervenire…(意大利语:是……是来过。她选了个带圆珍珠的米色发箍,付了钱刚出门,就被三个穿黑卫衣的男人拦住了。他们说话特别大声,还拽她的包,她试着反抗,抓着门把不放,可他们有三个人……最后还是把她往巷尾带走了。我……我以为是情侣吵架,没敢上前……)”她说着,眼圈慢慢红了,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围裙的边角,指节泛白,显然也在为刚才没帮忙而愧疚。

我松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道浅浅的红痕。我没再说话,转身冲出便利店,巷尾的风更凉了,吹得我眼睛发疼,可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肖雅,她一定很害怕。

我没再说话,猛地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抗议声,冷风裹着夜色一下子灌进来,吹得我领口发紧。沿着巷尾的路继续跑,路面比刚才更窄,两边的砖瓦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人高的水泥围墙——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灰褐色的砖块,墙头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碎玻璃,边缘被月光磨得锋利,泛着冷森森的光,像一排藏在暗处的尖牙,随时要划破夜色。

胸口像压着块烧红的巨石,每跑一步都觉得胸腔要炸开,粗重的呼吸带着喉咙的刺痛,吞咽时像有细沙刮过气管,连眼角都被风吹得发涩。可我不敢慢半拍,脑子里全是肖雅的样子:她昨天还窝在酒店的沙发上跟我说“巷子里黑的时候好怕”,晚上睡觉非要把床头的小夜灯开着;上次在巴黎市场被针扎到手,都红着眼圈攥着我的手撒娇,现在被那几个陌生男人拽着,她肯定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大声。

跑过一个拐角时,远处突然闪过一抹银灰色的光——不是路灯的暖黄,是月光落在金属上的冷亮。我眯眼瞪着那抹光,心脏瞬间被攥紧:是辆面包车停在路边,车身沾着几块深褐的泥渍,像从城外的土路上溅来的,干硬的泥块翘着边,看着格外刺眼。后车门没完全关上,留着道两指宽的缝,风从缝里钻进去,带着点车内的闷味飘出来。

我脚步顿了顿,死死盯着那道缝——能看见浅米色的裙摆露在外面,是肖雅今天穿的棉麻连衣裙,布料的纹理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她手腕上系的浅粉发绳,是我在巴黎蒙马特高地给她买的,上面缀着颗小小的珍珠,此刻正随着拉扯的动作来回摆动,像在向我求救。早上我还帮她熨这条裙子,她坐在旁边的化妆镜前,手里捏着薰衣草香包跟我说“熨得平整点,等下拍照好看”,我当时还故意把裙摆熨出个小褶皱逗她,现在那裙摆却被人死死拽着,连边角都皱成了一团。

突然,后车门“砰”地一声砸紧,震得脚边的小石子都滚了两滚,空气里瞬间灌满了面包车引擎的“轰隆”声——不是普通汽车的启动声,是像头刚从沉睡中醒来的野兽,粗哑的低吼在寂静的巷尾炸开,连围墙顶端的碎玻璃都跟着轻轻颤。轮胎碾过青石板路,溅起三四颗小石子,有的弹在围墙上,发出“嗒”的脆响,有的直接滚到我脚边,带着股冰冷的土味。

面包车像脱缰的野马,顺着城外的方向飞快冲出去,车屁股后面的两个尾灯亮得猩红,像野兽充血的眼睛,在夜色里划出两道刺眼的光。速度越来越快,尾灯的红光渐渐缩小,从拳头大变成指甲盖大,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红点,一下子融入漆黑的夜色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路面,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连喊“肖雅”都发不出声音,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混着风里的冷意,冻得我指尖发麻。

“肖雅!”我拼尽全力嘶吼出声,声音撞在巷尾的围墙上,又弹回来,带着浑浊的回音,在空旷的夜色里荡了好几圈,连喉咙都被这声喊扯得发疼。我脚步快得像要离地,帆布鞋底重重蹬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噔噔”的闷响,蹭过石缝时又磨出“吱吱”的锐响,不过几分钟,鞋底就被石板的冷硬蹭得发烫,热意顺着鞋底往上渗,却压不住心里的冰寒。

可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像疯了似的往前冲,车尾灯的猩红越来越小,从拳头大缩成指甲盖,最后彻底融进漆黑的夜色里,连一点光都看不见了。我再也跑不动,双手撑着冰冷的围墙,腰弯成弓,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有台破旧的风箱在里面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但我不敢歇,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却还是死死盯着虚空——刚才瞥见的车牌号在脑子里反复闪:前两位是“It”,印在车牌左侧,蓝底白字,格外醒目;后三位是“739”,数字边缘有点模糊,像是被雨水浸过;最显眼的是车左后门,有道浅浅的白色划痕,大概半掌长,斜斜地从车门把手划到车底,在月光下泛着冷亮,像道结了痂的丑陋伤疤。我凭着记忆,把这些细节飞快输进手机备忘录,指尖好几次按错字母,又急急忙忙删掉重输,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滴,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嘀嘀”的车笛声,一道暖黄的车灯刺破夜色,是辆出租车。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过去,挥手时胳膊都在抖。出租车慢慢停下,车身是浅黄的,车身上还贴着张褪色的梵蒂冈风景贴纸,前灯的暖光落在我身上,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拉开车门就钻进去,还没坐稳就用意大利语急声喊:“Signore, aiuto! devo inseguire un furgone grigio argento, targa con ultimi tre numeri 739, ha una graffia bianca sulla porta posteriore sinistra! è andato verso l'esterno della città!(先生,救命!我要追一辆银灰色面包车,车牌号后三位是739,左后门有一道白色划痕!它往城外开了!)”

司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鬓角的白丝被夜风撩得轻轻动,脸上的皱纹像被岁月揉过的纸,却透着股温和。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羊毛衫,袖口磨出了软边,手里握着方向盘,原本还带着点笑意的脸,听见我的话瞬间沉了下来。他愣了两秒,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轻微的意大利口音,却字字清晰:“你……你会说中文?”

我猛地一怔,眼泪差点掉下来——在这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听到熟悉的语言,像突然抓住了根浮木。“对!我会说中文!”我往前凑了凑,双手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指节都泛了白,“师傅,我老婆被那辆面包车绑走了,麻烦您开快点,一定要追上他们!”

老人眉头皱得更紧,眼里没了刚才的温和,只剩凝重,他立刻挂挡,脚踩油门,出租车“嗡”地一下冲出去:“坐稳了!城外那片烂尾楼多,平时就有小混混在那儿躲着,他们十有八九去那儿了!我尽量开快点,你别慌,咱们先跟紧方向!”

车窗外的风瞬间变急,裹着夜色的冷意往车里灌,可我心里却燃起一点微弱的希望——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在找肖雅了。我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心里反复默念:肖雅,再等等,我马上就来。

老人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凝住,像蒙了层霜,他没再多说,右手飞快地将挡杆推到“d”挡,左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右脚重重踩下油门——出租车的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像被唤醒的狮子,车身猛地往前一冲,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扶手,指节都泛了白。“城外那片烂尾楼多得很,平时就有小混混在那儿躲着,他们肯定往那儿去了!你坐稳,我尽量开快点!”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眼里满是担忧。

出租车像离弦的箭似的划破夜色,窗外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带着夜色的凉——不是傍晚那种温软的风,是像冰碴子似的,刮在脸颊上又疼又麻,还混着淡淡的汽油味,呛得我鼻子发酸。可我顾不上这些,满脑子都是肖雅的样子:她上次在金三角丛林里被蚊虫咬了个包,都委屈地攥着我的手哭,说“疼得睡不着”;现在被那几个陌生男人拽着,肯定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定还在偷偷掉眼泪,她会不会以为我找不到她了?会不会害怕得不敢出声?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折叠刀,刀柄是磨砂的金属,握在手里格外踏实。刀刃上那道浅褐色的旧痕还清晰可见——那是上次在金三角跟毒贩搏斗时,被对方的刀划到的,当时血顺着刀柄流下来,我都没觉得疼,现在摸着这道痕,心里反而多了点底气。至少我能保护她,至少我能跟那些人拼一拼。

大概二十分钟后,出租车慢慢停下,车窗外的景象瞬间变了——没有了路灯的暖光,只有月光洒在一片荒芜的建筑上,到处都是没完工的钢筋水泥:有的楼只盖了三层,裸露的钢筋锈迹斑斑,像狰狞的骨头从水泥里伸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冷森森的光;有的楼连墙面都没砌完,露出里面的砖块,像被啃过的面包,坑坑洼洼的。

地面上散落着碎玻璃和水泥块,我推开车门下车,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咯吱”的脆响,像踩在碎骨上,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吓得我赶紧放慢脚步。偶尔踢到脚下的废弃塑料瓶,“哗啦”一声响,瓶子在地上滚出老远,最后撞在钢筋上,发出“当”的闷响,更显得这里荒凉又恐怖。

老人也下了车,走到我身边,用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栋烂尾楼——那栋楼比周围的更破,连窗户框架都没有,黑洞洞的像个张开的嘴,“那栋楼最偏,平时连流浪汉都不愿意去,他们大概率在那儿。你小心点,我在这儿等你,顺便再帮你报个警,有情况就喊我!”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着屏幕,眼里满是担心,还不忘叮嘱我,“别硬拼,安全最重要!”

我冲他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谢谢您,师傅。”说完,我攥紧了口袋里的折叠刀,沿着烂尾楼的墙根慢慢走。风从钢筋的缝隙里钻进来,“呜呜”地响,像有人在暗处哭,那声音顺着耳朵往脑子里钻,听得我头皮发麻。我屏住呼吸,耳朵竖得老高,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先是听见一阵粗哑的笑,像破锣敲在石头上,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黄毛;接着,肖雅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哭腔,却很轻,像在压抑着害怕,每一个字都揪着我的心:“你们放开我!我老公会来找我的!他是雷朵集团的人,你们惹不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颤抖,却还在强撑着,像只受惊却不肯认输的小兽。我心里的火一下子烧了起来,脚步也加快了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我都要把她带出来。

我的血瞬间往头顶涌,太阳穴“突突”跳得发疼,浑身的神经像被拉到最紧的弓弦,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握着折叠刀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泛出青白,刀壳的磨砂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渗,却死死不肯松开——这是现在能护住肖雅的唯一东西。

我放轻脚步,贴着墙根悄悄绕到二楼入口。那里根本没有门,只有个空荡荡的方形门框,边缘还留着没凿平的水泥茬,像张咧开的嘴。月光从门框里漫出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阴影,像道黑色的网,裹着股冷森森的风,吹得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我猛地跨进门槛——二楼的空间空旷得吓人,只有四根粗实的水泥柱立在中间,柱身上还留着工人当年写的粉笔字,有的是歪歪扭扭的“3-2”,有的是画了一半的箭头,字迹早就被风吹得模糊,只剩淡淡的白痕嵌在灰黑的水泥里。

而最里面的那根水泥柱上,绑着的正是肖雅。

她被一圈粗麻绳捆着,绳子是深褐色的,粗得像小孩的手腕,勒在她浅米色的棉麻连衣裙上,布料被勒出深深的纹路,像要嵌进肉里似的,格外刺眼。她的双手被反绑在柱后,手腕上的麻绳勒出两道深红色的痕,肿得发亮,像两道渗着血的印子,连麻绳的纤维都嵌进了泛红的皮肤里。连衣裙的左肩被扯破了个角,碎布挂在肩上,露出的小臂上有三道浅抓痕,是指甲划的,红得像要滴血,边缘还沾着点细小的皮屑。

她的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几缕碎发粘在满是泪痕的脸上,沾着的眼泪还没干,在月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脸颊微微泛红,是冻的,也是怕的,可她死死咬着下唇,下唇已经被咬得发紫,嘴角甚至渗了点血丝,却不肯发出一点哭声。直到看见我,她的眼泪才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连衣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却还是小声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老公,你别过来!他们有刀!”

三个男人围着她,把她圈在中间。黄毛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银色的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偶尔晃过肖雅的脸,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刀尖离她的腰只有几厘米,锋利的刃口能看清细微的锯齿。他的黑色卫衣领口敞得很大,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胸口,还能看见左胸有块模糊的纹身,嘴角挂着猥琐的笑,咧到耳根,露出两颗泛黄的蛀牙:“哟,老公终于来了?正好,省得我们多等。”

他往前迈了两步,弹簧刀在手里转得飞快,刀光在空荡的二楼里闪来闪去:“想救她是吧?简单——我们兄弟三个,一人给一百万,总共三百万,要现金,现在就要。要是拿不出来,或者敢耍花样……”他故意顿了顿,刀尖轻轻碰了碰肖雅的裙摆,吓得她浑身一颤,“今天就让你老婆在这儿陪我们兄弟三个好好玩玩,完了再把她扔去城外的河里喂鱼,让你连尸首都找不着!”

他的声音又粗又哑,像破锣在敲,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绿毛和蓝毛站在旁边,抱着胳膊,脸上挂着同样不怀好意的笑,眼神黏在肖雅身上,像两条吐着信子的蛇,让人恶心又发恨。

绿毛靠在旁边的水泥柱上,后背抵着冷硬的水泥面,双手抱在胸前,左手食指上还转着枚生锈的铁环。他嘴里嚼着薄荷口香糖,“吧唧吧唧”的响声在空旷的烂尾楼里格外刺耳,嚼到兴起时,还故意把口香糖吹成个小泡泡,“啪”地破在唇上,黏糊糊的糖丝沾在嘴角也不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肖雅的发带上,突然伸过手,指尖勾着发带边缘缀着的小碎花——那是我在巴黎蒙马特高地的小店里挑的,浅紫的底布上绣着米白的小雏菊,当时肖雅还说“这发带跟我裙子最配”——猛地往外拽。发带被扯得瞬间变形,雏菊图案皱成一团,原本垂在肩前的流苏缠在一块儿,像被揉乱的棉线。“对!三百万,少一分都不行!”他的声音比黄毛还粗,带着股嚼着口香糖的含糊,“你要是敢报警,或者敢跟我们耍花样,我们现在就弄死她,扔去城外的河里喂鱼!”

说着,他突然探过身,右手拇指和食指死死扣住肖雅的下巴,指节用力得泛白,几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肖雅疼得眉头拧成一团,眼泪又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掉下来,只是死死瞪着他——眼里的倔强像淬了火,哪怕眼眶通红,脸颊被捏得变形,也没半分求饶的样子。那是她在雷朵集团耳濡目染的傲气,哪怕身处险境,骨子里的硬气也没丢,像株在风雨里不肯弯腰的小野草。

我盯着他们,手指慢慢移到口袋里的折叠刀上,指尖贴着磨砂的金属刀柄,轻轻一按,“咔嗒”一声轻响,刀刃“噌”地弹了出来。月光落在刀刃上,泛着冷森森的光,刃口还留着上次在金三角跟毒贩搏斗时的浅痕——那道痕是为了护肖雅留下的,现在,我要再用它护她一次。我的指节绷得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每个字都带着股狠劲:“放开她,钱我可以给,我现在就联系朋友转过来。但你们要是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保证,你们今天走不出这栋烂尾楼。”

在金三角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跟毒贩搏过命,跟叛军在丛林里交过手,手上沾过的血、见过的危险,不是这些只会欺负女人的街头混混能比的。我的眼神像盯猎物似的死死锁着黄毛的手——他的手指还捏着弹簧刀的刀柄,指节只要一动,我就准备冲上去。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怕惊动他对肖雅下手,胸口里的怒火像烧着的汽油,却只能死死压着,等着最合适的时机。

黄毛愣了两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我不仅不慌,还敢直接亮刀。他脸上的猥琐笑容僵了僵,嘴角的弧度往下垮了垮,接着又扯出个嗤笑,嘴角歪到一边,露出颗泛黄的虎牙:“少跟我装蒜!你以为你是谁?雷朵集团的人很了不起?”他往前迈了一步,弹簧刀的刀尖又往前递了递,离肖雅的脸颊只有三四厘米,冷冽的刀光都映在了她的脸上,“我告诉你,在这梵蒂冈城外,没人能管我们!三百万,现在就要现金,要是拿不出来——”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刀尖几乎要碰到肖雅的脸颊皮肤,那冰冷的金属气息都能飘到她鼻尖,“我现在就划花她的脸,让你这辈子都看着她脸上的疤,记着今天的事!”

肖雅吓得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被风吹得发抖的蝶翼。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哪怕害怕得浑身发僵,也没发出一声求饶的哭腔,只把嘴唇咬得更紧,连嘴角的血丝都更明显了些。

我心里的火瞬间像被泼了桶滚烫的汽油,“轰”地烧遍全身。喉咙发紧得发疼,太阳穴“突突”跳得像要炸开,握着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脚步往前迈了一步,帆布鞋底蹭过地上的碎水泥块,发出“咯吱”的轻响,刀刃稳稳对着黄毛的胸口,刃口的冷光在月光下晃得人眼晕——再往前半寸,就能抵住他的衣服。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警笛声。

“呜哇——呜哇——”

声音一开始还很模糊,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可眨眼间就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无数根尖针扎进耳朵里。紧接着,红蓝交替的警灯从没有玻璃的窗口照进来,在空旷的二楼里投下晃动的光带——红色的光像跳动的火焰,蓝色的光像浸了冰的水,在灰黑的水泥墙面上、地上的碎块上扫过,像打翻了的颜料盘,乱得让人眼晕,却又带着救命的希望。

黄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刚才那股恶狠狠的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只剩下慌乱。绿毛更是慌得手都抖了,一把抓住黄毛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发颤:“警、警察来了!哥,怎么办?我们快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连怀里揣着的弹簧刀都差点掉在地上。

蓝毛早就没了刚才的嚣张,往后退时脚腕不小心撞到了地上的碎钢筋,“哎哟”叫了一声,差点摔个跟头。他顾不上揉疼的脚踝,手忙脚乱地往楼梯口退,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像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似的。

黄毛咬着牙,腮帮子鼓得老高,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我,像要把我生吞了似的。他猛地抬起手,一把推开肖雅——肖雅没站稳,身体往侧面踉跄着倒了下去,她下意识地用手撑在地上,掌心瞬间磨到了碎玻璃,细弱却清晰的“嘶”声从她嘴里漏出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柱上,发出“咚”的闷响,她疼得眉头拧成一团,嘴唇抿成了一条惨白的线,却还是没哭出声。

“算你狠!”黄毛撂下一句没底气的狠话,声音都带着点发虚,转身就往楼梯口跑。绿毛和蓝毛赶紧跟上去,三个人的脚步声杂乱地混在一起,像踩在碎玻璃上似的“噔噔”响。跑过楼梯口时,黄毛还撞翻了堆在墙角的碎水泥块,“哗啦”一声,水泥块滚了满地,有的还顺着楼梯往下滚,发出“咚咚”的回响,在空旷的烂尾楼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们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连头都不敢回,只留下满室的灰尘和还没散去的慌乱气息。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都没察觉疼,手里的折叠刀贴着麻绳慢慢划——刀刃锋利得很,我却不敢快半分,眼睛死死盯着麻绳和她裙摆的缝隙,生怕不小心划伤她的衣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刀刃割开麻绳的“沙沙”声在耳边响。很快,缠在她身上的麻绳就松了,我一把扔掉刀,张开胳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还在发抖,肩膀一抽一抽地,连带着抱在我腰上的手都在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埋在我的胸口,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我胸前的衬衫,顺着布料往下渗,烫得我心口发疼。她哭着说,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带着没平复的哽咽:“老公,我好害怕……刚才他们拽我头发的时候,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们还说要把我扔去河里……我想回雷朵的家,想回金三角,再也不出来了,外面太吓人了……”

我手掌轻轻覆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慢慢拍着,像哄受惊的小孩似的,避开她刚才撞在水泥柱上的后背,动作轻得怕碰疼她。声音尽量放软,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没事了,我来了,警察也来了,他们跑不掉的,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低头看她的手腕,深红色的勒痕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肿得有些发亮,上面还残留着麻绳粗糙的纤维印子,我用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她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眼里又泛起了水光。我心里又疼又怒,揉着她手腕的动作更轻了:“对不起,是我没看好你,是我太大意了,不该让你一个人去买发箍的。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了,咱们很快就回金三角,回雷朵的‘家’,再也不离开。”

警笛声越来越近,从远处模糊的“呜哇”声,渐渐变成近在咫尺的轰鸣,最后“吱呀”一声停在了烂尾楼门口。接着,沉重的皮鞋声踩在楼梯上,“噔噔”地响,混着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指令声,慢慢往二楼靠近。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窗口扫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明明灭灭的。

肖雅慢慢止住了哭,只是肩膀还偶尔轻颤一下,她靠在我怀里,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顿一下,连呼吸都有些不稳:“老公,我们不要发箍了,也不要等明天爬穹顶了,我们现在就回金三角好不好?回雷朵的‘家’,我想快点回去,待在你身边才安心,外面太可怕了,我再也不想离开你身边了……”她说着,抓着我衣角的手指攥得更紧了,眼神里满是依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肖雅,轻轻点头,额头抵了抵她的发顶,又在那片柔软的发丝上亲了一下——指尖拂过她的头发时,能摸到几星细碎的水泥灰,是刚才在烂尾楼沾到的,粗糙的颗粒蹭着指腹,可那股熟悉的薰衣草洗发水淡香还在,清清淡淡的,混着她未干的眼泪的咸涩,还有点烂尾楼里灰尘的冷硬气息。几种味道缠在一块儿,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上,愧疚和心疼像潮水似的漫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想起在巴黎时,她趴在酒店的窗边跟我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当时握着她的手答应“一定带你好好看看,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可现在,在雷朵集团的漩涡里,我本想让她暂时逃离丛林的危险,多尝尝外面的甜,却没料到这甜里藏着这么尖的刺——连让她安安稳稳买个喜欢的珍珠发箍,都成了奢望。我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些,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她:“好,我们现在就回金三角,回雷朵的‘家’,以后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我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起身,她的膝盖还在微微打颤,脚尖点在地上时,力道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恐惧里缓过来。我赶紧把胳膊绕到她腰后,手掌贴着她浅米色连衣裙的布料——刚才被麻绳勒出的深痕还没平复,布料下能清晰感觉到她轻轻起伏的呼吸,还有她下意识往我身边靠的力道。她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腹攥得发白,连指节都泛了青,像抓住了最后一根能依靠的浮木。

我们慢慢往楼下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轻,生怕碰到地上的碎玻璃。月光从烂尾楼的钢筋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碎玻璃反射着冷亮的光,像散落在地上的星星,衬得周围更显荒凉。肖雅的手还在轻轻发抖,偶尔会往我身边缩一下,我就把她搂得更紧,用自己的影子替她挡住那些晃眼的玻璃反光。

虽然刚才的恐惧还没完全从她眼里散去,她的呼吸也偶尔会发紧,可只要能搂着她的腰,能感觉到她手心贴在我胳膊上的温度,我就觉得心里踏实。哪怕前方是金三角丛林里的风雨,哪怕雷朵的据点只是间简单的木屋——屋里有她亲手灌的薰衣草香薰,床头柜上摆着她捡的贝壳,门口还种着她去年夏天栽的太阳花,只要能带着她回那个地方,回那个能让她安心的“家”,我就知道,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因为我们还有彼此,还有那个要一起守住的、满是她气息的“家”。

走到楼下时,夜风裹着烂尾楼的冷灰扑面而来,刚靠近就看见几抹深蓝色的身影——是穿警服的警察,制服袖口的反光条在月光下泛着冷亮,其中两个戴着黑色防割手套,一左一右按住了黄毛的胳膊。黄毛被按在满是碎石的地上,后背拱得像头犟驴,左臂的骷髅头纹身随着挣扎拧成一团,嘴里骂着含糊不清的脏话,唾沫星子溅在地上,却挣不开警察的钳制,只能徒劳地蹬着沾了泥的运动鞋。

绿毛和蓝毛则垂着头站在旁边,绿毛的手指死死攥着卫衣衣角,布料被捏得发皱,原本染得鲜亮的绿发此刻耷拉着,沾了点灰尘;蓝毛的白色运动鞋蹭满了水泥灰,鞋尖还磕掉了块皮,他的头低得快碰到胸口,脸色白得像张浸了水的纸,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再没了刚才拽肖雅发带时的嚣张。

出租车司机就站在警察旁边,灰色羊毛衫的袖口磨出了圈软边,手里还攥着没锁屏的手机——屏幕亮着,停在和警察的通话界面,显然刚才一直在帮我们沟通。看见我们从楼梯口走出来,他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快步迎上来,脚步还带着点急,裤脚蹭过地上的小石子发出“沙沙”的响:“姑娘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你们可算下来了,我刚才还跟警察说,要是再等不到,就上去看看呢!”他的声音带着点喘,眼里满是真切的关心,说话时还下意识往肖雅那边瞟,怕她受了重罚。

我冲他轻轻点头,喉咙还带着之前嘶吼过的沙哑,说“谢谢”时声音有点发紧:“谢谢您,师傅,要是没有您,我们……”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觉得鼻子发酸——若不是他及时报警、指认方向,后果不堪设想。肖雅靠在我身侧,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我赶紧用胳膊托住她的腰,慢慢扶着她往出租车那边走,她的指尖轻轻抓着我的袖口,像抓着根能稳住身形的细杆。

打开出租车门时,我先扶肖雅坐进后排,帮她把腿收进去,又绕到另一侧坐进去。司机很识趣地没多问,只轻轻说了句“我开稳点”,就发动了车子,仪表盘的暖光映在肖雅脸上,柔和了她眉宇间的倦意。车往机场的方向开,路面渐渐平整,引擎声轻得像哼着的小调,窗外的夜色里偶尔闪过几盏路灯,暖黄的光扫过肖雅的脸,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头发丝蹭在我的脖子上,有点痒。

我低头看她,她的眉头还轻轻拧着,像在梦里还在害怕,眼尾的泪痕没完全干,在暖光下泛着点浅亮。我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那道深红色的勒痕还带着点余温,有点肿,指尖刚碰到,她就轻轻颤了一下,显然还在疼。我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想起之前在金三角的据点里,她坐在木屋的窗边,手里拿着薰衣草花束笑的样子,那时她的眼里满是亮,没有半点现在的委屈。

我悄悄握紧她的手,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想把暖意传给她,心里暗暗发誓:回了金三角,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单独出门,哪怕是去门口摘朵花,我也要跟着;据点里要多备些她喜欢的薰衣草香薰,把木屋收拾得更暖些,让她一回去就觉得安心;再也不贪念外面的“甜”了,对她来说,安稳的“家”才是最好的依靠——以后不管雷朵集团的事多杂,我都要把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再受半点这样的委屈。

出租车稳稳地行驶在夜色里,肖雅的呼吸越来越轻,我靠着车窗,看着她靠在我肩上的模样,只觉得此刻的安稳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带着她平安回“家”,再难的路,我都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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