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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雅的房间像被谁揉碎了一捧刚晒过太阳的粉色,连清晨的阳光都被染得软乎乎的——透过纱帘洒进来时,光里都飘着点粉雾,落在床单上、梳妆台上,连空气里都裹着点甜意。

浅粉的蕾丝纱帘是她去年在伦敦“Liberty”百货挑的,双层设计藏着她的小心思。内层是细得像蚕丝的纱,薄得能透光,风一吹就轻轻贴在落地窗玻璃上,能映出外面绿萝的细碎影子,像水墨画里晕开的淡绿痕,连叶片上的纹路都能隐约看见;外层是更厚些的蕾丝,上面绣着碎碎的薰衣草花,针脚细得像头发丝,绣线是渐变的——从最浅的雾紫,到中间的淡紫,再到花心的深紫,像刚从普罗旺斯的花田里摘来的,还沾着没散的晨雾,落在粉色蕾丝上,不突兀,反而像花自己慢慢开在了纱上。

风总爱顺着落地窗缝悄悄钻进来,带着点雨林清晨的湿意,吹得纱帘轻轻晃。纱帘顶端的窗帘杆上,挂着串米粒大的银铃铛,风一带动,就“叮”地响——声音脆得像碰了颗小碎冰,不吵,却能让人心里软一下,像肖雅平时跟我说话的语气。风再大些,纱帘会往两边飘,露出窗外爬满绿萝的窗台:绿萝是肖雅刚回金三角时种的,现在藤蔓已经顺着窗沿垂了半米长,藤蔓上还长着细细的气根,像银色的小绒毛,垂到窗台边时,刚好能碰到下面的陶瓷花盆;最下面的几片绿萝叶,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水珠是圆滚滚的,像撒了把碎珍珠,沾在叶面上时,会跟着叶子轻轻晃,滚到叶尖时,还会顿一下,像在舍不得离开,再“嗒”地滴进下面的陶瓷花盆里。

那只陶瓷花盆,是肖雅去年在伦敦切尔西花展上买的,当时她抱着花盆跟我说“这图案跟我床头的床单刚好配”,现在我还记得她当时眼睛亮闪闪的样子。花盆外侧印着浅白的薰衣草图案,和纱帘上的花刚好呼应,外侧干干净净的,没沾一点泥——肖雅每天都会用软布擦一遍,只有花盆底部,还留着她当时贴的小标签,上面用圆体字写着“2023.5.20 伦敦”,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字的边缘有点磨损,是她天天拿在手里看磨的。

床上铺着的粉色床单,是肖雅去年在伦敦摄政街“Liberty”家居店一眼看中的——当时她拉着我在面料区摸了十几块布,最后停在这块水洗棉前,指尖反复蹭着布料说“就这个,软得像抱着云”。现在这床单洗过十几次,却还是软得不像话,贴在皮肤上时不凉不闷,像裹了层刚晒过太阳的棉絮,连翻身时布料摩擦的声音都轻得像呼吸。上面的薰衣草花纹是渐变的,最边缘是近乎透明的浅紫,像花田边刚冒芽的花苞;往中间走,紫调慢慢变深,到床单中央时成了温润的深紫,像钻进了花田最密的地方,连花纹里的叶脉都绣得清清楚楚,不是印上去的模糊图案,是用细棉线织进去的,摸起来能感觉到浅浅的凸起。

床单的四个角,各用银线绣着小小的“xY”——是肖雅让绣娘特意加的,当时她还跟绣娘说“字母要绣得圆一点,别太锋利”,现在看那银线,在粉色布上泛着淡淡的光,针脚密得要凑到跟前才看得见线头,她总爱睡前指着字母跟我说“这样才是我的专属床单,别人都没有”。

我翻身时,能清晰感觉到床单下乳胶垫的弹性——那是肖雅听我说了句“最近出任务腰有点酸”,就偷偷让张叔从泰国清迈订的,厚度刚好十厘米,她说“太厚会陷进去,太薄没效果,十厘米刚好能托住腰”。垫子里还嵌了三个小小的薰衣草香包,藏在乳胶层的缝隙里,不是刺鼻的浓香,是睡久了会慢慢渗出来的淡香,有时候半夜醒过来,鼻尖都飘着点冷香,像躺在普罗旺斯的花田里,连梦都是软的。

床头柜是浅白色的实木款,是肖雅在当地集市上找老木匠订的——老木匠说这是百年的白橡木,做了三十年家具,抽屉的滑轨都是手工打磨的,现在拉开抽屉时,还带着“吱呀”的轻响,不是刺耳的摩擦声,是像老伙计打招呼似的温吞声。柜子的边角被老木匠磨得格外圆润,我上次半夜起夜不小心碰到,也没觉得疼,只摸到温温的木头触感,肖雅当时还笑我“笨手笨脚,幸好让木匠磨圆了”。

柜面上摆着盏珍珠白的陶瓷台灯,是肖雅在景德镇旅游时淘的——灯柱上的缠枝莲花纹是工匠手绘的,花瓣的弧度特别自然,最外层的花瓣微微向外翘,像刚绽开的样子,花瓣上还描了圈极细的金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只有开灯时,金线才会跟着泛点光。台灯的开关是个指甲盖大的水晶球,通透得像没杂质的冰块,肖雅总爱睡前捏着它轻轻转,水晶球在指尖滑过的触感凉丝丝的,她还会笑着说“水晶球能接住我的好梦,明天醒过来就能跟老公分享”。

灯座旁边放着我的黑色刮胡刀,是她上次去巴黎戴高乐机场免税店买的——当时她拍了三张刮胡刀的照片问我“选黑色还是银色”,最后还是选了黑色,说“跟你平时穿的衣服搭”。现在刀架上还沾着点我的薄荷须膏残留,淡绿色的膏体嵌在金属缝里,像藏了片小小的绿叶子,我每次用之前,都会下意识地擦一下,却总舍不得擦太干净,像留着点她的心意。

刮胡刀旁边,是她的薰衣草护手霜——透明的玻璃瓶,瓶身还印着小小的薰衣草图案,里面装着淡紫色的膏体,像把普罗旺斯的花揉成了膏。盖子没拧紧,露出点膏体的边缘,上面结了点小小的霜,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冷香,不是商场里香精的味道,是带着点青草气的香,像刚采下来的薰衣草,还沾着点露水。

自从梵蒂冈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后,我的东西便像带着温度的藤蔓,慢慢渗透进肖雅房间的每个角落,藏着她不说话却满是在意的小心思。

衣柜里,那件灰色的纯棉卫衣被她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左边是她常穿的浅紫连衣裙,裙摆还带着上次在巴黎买的蕾丝花边;右边是件米白棉衬衫,领口绣着小小的珍珠。卫衣的衣摆特意露在外面三厘米,刚好能盖住连衣裙的木质衣架挂钩,肖雅说这样“打开衣柜第一眼就能看见老公的衣服,像你没走远似的”。有次我撞见她拿衣服时,指尖会轻轻碰一下卫衣的袖口,像是确认布料还是软的,眼里还带着点浅浅的笑,仿佛我就站在衣柜旁。

梳妆台上,我的黑色机械腕表静静躺在她的珍珠发夹和银色小梳子中间。表盘边缘那道浅痕,是上次在雨林据点执行任务时,不小心蹭到老榕树树干留的——当时我没在意,回来后肖雅却拿着软布擦了半天,眉头皱着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表盘都刮花了”,现在那道痕还在,却成了她每次帮我戴表时都会轻轻摸一下的地方。表旁的黑色刮胡刀,是她在巴黎戴高乐机场免税店挑的,当时她在柜台前对比了三款,最后选了这款带防滑纹的,说“老公出任务时拿在手里稳”。现在刀架上还沾着点我的薄荷须膏残留,淡绿色的膏体嵌在金属缝里,肖雅每次看到都会用棉签帮我挑出来,嘴里还念叨“总是这么马虎”。

更让我心头软的是她枕头边的小布猴——那是我上次在金三角丛林里,从一个寨子里的小孩手里换来的,布猴的脸有点歪,左眼是颗发黑的旧纽扣,右眼是颗棕色的塑料扣,身上用粗粗的红线缝了道补丁,一看就是小孩自己缝的。肖雅刚拿到时,笑着说“丑萌丑萌的”,可晚上却抱着它睡,连翻身都会把布猴往怀里紧一紧。有次我半夜醒,还听见她小声跟布猴说“明天老公要去镇上,你要帮我看着他,别让他走丢啦”,声音软得像棉花,连呼吸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清晨的阳光刚透过纱帘洒到枕头上,我就被肖雅的指尖轻轻戳醒了。她侧躺在我身边,头枕着我的胳膊,粉色的丝绸睡衣领口松了点,露出点细白的锁骨,锁骨上还沾着根她的头发——是浅棕色的,软得像蚕丝,风一吹就轻轻贴在皮肤上。她的指尖带着刚涂完护手霜的滑腻,轻轻捏着我的下巴,力度轻得像怕捏疼块软糖,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发痒:“老公,快醒醒呀,太阳都晒到你耳朵尖了!”

她的声音软得像刚化的奶糖,尾音还带着点没睡醒的鼻音,呼出来的气拂过我的脖子,带着点薰衣草的冷香——是她常用的那款护手霜味道,淡得刚好,不会呛人。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长睫毛上还沾着点没睡醒的水汽,轻轻眨一下,就像蝴蝶扇了扇翅膀:“我昨天问张叔了,镇上的早市有卖新鲜的山竹,听说这次的山竹特别甜,壳还薄;还有家新开的摄影工作室,能拍小镇的雨林背景,我想拍点照片留纪念,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轻轻划着我的手腕,像在撒娇:“就一小会儿,最多半小时,拍完咱们就去吃米粉摊的牛肉米粉,我让老板娘多放你爱吃的酸豆角,好不好?”说这话时,她的嘴角还轻轻动了下,像在咽口水,眼里的期待亮得像撒了碎钻,让人根本没法拒绝。

我慢慢睁开眼时,眼皮还带着点未散的困意,视线从模糊慢慢聚焦——最先撞进眼里的,是肖雅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的眼睛里映着纱帘透进来的粉光,那光是浅粉与暖黄的交融,像把碾碎的粉水晶撒进了瞳孔,凝着两颗小小的粉星星,亮得能照见我自己的影子。她的长睫毛纤长而密,上面还沾着点没睡醒的水汽,是清晨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像颗颗透明的小露珠,轻轻眨一下眼,水珠就顺着睫毛根部慢慢滚到眼角,聚成一小颗,圆润得像刚落下的小泪珠,要掉不掉的,沾在眼尾的皮肤上,透着点水光。

我下意识地伸手,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往怀里捞了捞,力度刚好能把她带得往我这边靠——她的头轻轻落在我胸口,带着点轻飘飘的重量,发顶蹭过我的下巴,软得像团刚晒过太阳的棉花。我能清晰地听见她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咚咚”的,轻而稳,像小鼓在轻轻敲,和我自己的心跳慢慢凑成了同个频率。下巴再蹭过她的发顶时,鼻尖漫进一股淡香——是她昨晚用的薰衣草洗发水味,不是浓烈的化学香,是混着阳光和发丝暖意的自然淡香,像刚从晾衣绳上收下的衣服味道。指尖轻轻拨了下她的头发,还摸到两根混在里面的短发——是我的,大概两厘米长,黑棕色,该是昨晚睡时蹭进去的,藏在她浅棕色的长发里,像个小小的秘密。

“好,等我洗漱完就去,不催你,你想拍多久就拍多久。”我贴着她的发顶轻声说,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沙哑,却裹着化不开的温柔。

这话刚落,肖雅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嘴角“唰”地扬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梨涡陷得足够深,能看见里面浅浅的小梨涡纹,连嘴角的肌肉都带着雀跃的弧度,偶尔还会露出一点粉粉的牙床,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她翻身下床时,粉色的丝绸睡衣裙摆轻轻扫过我的脚踝,凉丝丝的滑,像片薄云擦过皮肤,裙摆的材质是真丝的,触感细腻得几乎不留痕迹。我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腿,皮肤软得像刚剥壳的新鲜荔枝,是那种带着点弹性的嫩,能清晰感觉到皮下细细的血管在轻轻跳,频率和她的心跳一致,温温热热的。

“呀!”她被我捏得轻轻叫了一声,声音是清甜的调子,还裹着点笑腔,一点都没有真的生气。接着她就光着脚踩上粉色的棉拖,转身往浴室跑,拖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那声音不重,像小马蹄子轻轻敲在地面,每一下都透着活泼,跑过梳妆台时,她还特意顿了一下,回头冲我做了个鬼脸:舌尖轻轻吐出来一点,大概半厘米长,粉粉的,像小猫咪撒娇;眼里的光更亮了,像撒了把碎钻,连眼尾的小绒毛都跟着晃;耳尖还悄悄泛了点红,是那种淡淡的粉,像被风吹红的,还慢慢往脸颊蔓延了一点,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害羞。

等她从浴室出来时,手里还抱着个浅粉色的衣袋,眼睛亮晶晶地冲我晃了晃:“老公,我今天穿这个去拍照好不好?”说着就走到穿衣镜前,小心翼翼地换上里面的衣服——是条浅粉色的包臀裙,面料是哑光的缎面,贴在身上像裹了层软缎,裙摆刚好到大腿中部,走动时会轻轻贴住腿型,勾勒出好看的曲线;领口是小小的V领,边缘缝了圈细细的白色蕾丝,像撒了层碎雪,衬得她的锁骨更细白了。换好裙子,她又从抽屉里拿出双黑色丝袜,指尖捏着袜口轻轻往上拉,丝袜薄得能看见皮肤的颜色,贴在腿上没有一丝褶皱,连小腿上的细小绒毛都被衬得柔和了。最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凳子上,拿起那双红色高跟鞋——鞋跟大概五厘米高,是细跟的,鞋头是圆润的方头,鞋面是亮面的漆皮,像浸了红酒的宝石,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弯腰系鞋带时,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我能看见她指尖轻轻捏着鞋带,动作慢而认真,系好后还站起来转了个圈,裙摆跟着轻轻飘,她回头冲我笑:“老公你看,是不是很好看?我觉得配今天的阳光刚好,拍照肯定上镜!”

我看着她眼里的雀跃,像藏了只蹦跳的小雀,忍不住走过去,伸手帮她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好看,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她立刻笑了,伸手抱住我的腰,脸贴在我胸口,声音软得像棉花:“那我们快出门吧,我想早点去拍,不然人多了要排队!”

收拾好出门时,晨光刚好穿过主据点的芒果树叶,在地面洒下斑驳的碎金。张叔已经站在楼下的树荫里等着,脚边靠着那辆浅灰色的丰田越野——是集团给据点配的工作车,用了三年多,车身侧面还留着两道浅浅的蹭痕,像两道淡灰色的眉纹,是上次去雨林深处送医疗物资时,蹭到老榕树垂落的气根留下的。当时我还说要去补漆,张叔却摆了摆手,用他带着点当地口音的中文说:“留点痕迹才像常跑雨林的车,光溜溜的反而不像咱们的活儿。”车的轮胎胎纹里还嵌着点暗红的雨林泥,是昨天刚从据点后山的小路开回来沾的,没来得及清理,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车顶的黑色行李架是张叔去年特意加装的,说“小姐出门爱带些零碎,有架子方便”。此刻架子上整整齐齐放着两样东西:肖雅的粉色遮阳帽,帽檐是软乎乎的棉质,边缘绣着圈浅紫色的蕾丝,帽檐右侧别着朵白色的小雏菊——花瓣还带着点晨露的痕迹,是肖雅早上在窗台摘的,特意别在帽檐上,说“这样拍照更有春天的感觉”;旁边是我的黑色帆布背包,是肖雅在伦敦给我买的,侧面的小兜露着半截她的浅紫色唇膏,包里除了她特意装的薰衣草护手霜和抽纸,还有包她常用的湿巾,甚至连我忘带的墨镜,她都悄悄放了进去,说“小镇的太阳烈,别晒坏了眼睛”。

张叔站在车旁,穿着件深灰色的短袖衬衫,领口浆得挺括,没有一丝褶皱,袖口卷到小臂中间,露出腕上那块老上海牌手表——表盘玻璃有点花,是他儿子小时候不小心摔的,却走得格外准,表链上还留着常年佩戴磨出的包浆。他的领口别着枚指甲盖大的银质徽章,是雷朵集团的狮纹图腾,银边磨得温润发亮,中间的狮子鬃毛用阴刻工艺刻得根根分明,这是集团给任职满二十年的老员工发的纪念章,张叔戴了快五年,从来没摘过。

他手里握着两瓶冰镇的椰子水,瓶身裹着层薄薄的透明塑料袋,水珠顺着塑料袋往下滴,在他深灰色的裤脚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看见我们走过来,他赶紧迎上来,双手把椰子水递过来,掌心带着点常年握方向盘磨出的粗糙,却格外稳:“先生,小姐,刚从镇上的椰子摊买的,还凉着,您二位先喝点解解渴。镇上的路是碎石混着土,有点颠,我开慢些,您二位坐稳,别磕着。”肖雅接过椰子水时,指尖碰到瓶身的凉,忍不住“呀”了一声,张叔还特意叮嘱:“小姐慢点喝,别呛着,椰子水甜,刚好压一压早上的燥气。”

坐上车,张叔把空调调到24c,出风口飘着肖雅上次挂的薰衣草香片,淡冷的香混着张叔车里常年飘着的老茶味——他总爱在车里放个小茶罐,装着当地的普洱,偶尔会泡上一杯,车厢里便浸着淡淡的茶褐香,不浓不烈,刚好让人安心。车慢慢驶出主据点,沿着后山的小路往镇上开,路面是碎石混着泥土的,偶尔遇到坑洼,车身会轻轻颠一下,肖雅就下意识抓住我的胳膊,指尖带着点轻颤,却笑着说“像坐小时候的小火车,有点好玩”。

二十多分钟后,车渐渐驶入小镇的入口。路边的芒果树长得比车顶还高,树干粗得要两个成年人伸开胳膊才能抱住,树皮上缠着深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小小的白色碎花,花瓣偶尔会被风吹落,轻轻飘在车顶,像撒了层碎雪。满枝的芒果垂下来,像挂着串串金黄的小灯笼,有的熟得透了,果皮泛着温润的橙黄,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芒果甜香;有的还没完全熟,被果农套上了浅黄色的纸袋,是怕被鸟啄,也怕正午的太阳把果皮晒裂,纸袋上还印着小小的“早熟品种”字样,是当地果农的细心。

路边的空地上,一个卖椰子的小贩坐在竹编的小凳上,凳面是深棕色的,边缘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多年。他面前摆着个半人高的竹筐,里面堆着新鲜的青椰,椰壳上还留着点褐色的绒毛,带着刚从椰树上摘下来的鲜活。小贩皮肤黝黑,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是常年晒太阳留下的痕迹,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显得格外亲切。他手里握着把生锈的砍刀,刀背用麻绳缠了圈,防止打滑,刀背磨得发亮,能隐约映出他的脸。只见他拿起一个青椰,“咚咚”两下敲在椰壳顶部,动作熟练得像在演奏,然后用刀尖轻轻一挑,椰盖就掉了下来,露出里面清透的椰汁,还冒着点淡淡的白气。

刀刃划过椰壳的声音脆得像碰了块薄玻璃,顺着车窗缝飘进车里,混着路边野菊花的淡香——野菊花长在路沿石的缝隙里,开着小小的黄色花朵,风一吹就轻轻晃,香气淡得像一层薄纱,裹着椰汁的清润味,一起漫进鼻腔,让人心里发酥。肖雅趴在车窗边,看着小贩给椰子插吸管,眼睛亮晶晶的:“老公,等会儿拍完照,我们也来买个椰子好不好?看着就好喝!”我笑着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能感觉到她因为期待而微微发烫的温度。

肖雅拉着我的手往早市走时,指尖带着点刚涂完护手霜的滑腻,却又透着点温热的软——她的手掌不大,指节细细的,指甲修剪得圆润,边缘还留着点淡粉色的甲油痕迹,是昨天晚上偷偷涂的,怕我笑她还藏了藏。走得急了,她会轻轻晃着我们交握的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白色棉麻连衣裙的裙摆也跟着晃,面料是细条纹的,迎着光能看见纱线织出的浅浅纹理,风一吹就贴在她的小腿上,又很快飘起来,像一片展开的白帆,连裙摆边缘的小流苏都跟着轻轻荡。

她脚上的白色帆布鞋,是去年在伦敦covent Garden一家小众鞋店买的,鞋头绣着的那颗珍珠不是塑料的,是小小的淡水珠,迎着光会泛着淡淡的虹彩,鞋边还留着点上次在雨林边蹭到的浅绿草渍,她舍不得洗,说“这是和老公一起留下的痕迹”。鞋底的纹路里嵌着点碎石子,踩在早市铺着碎石的路上,偶尔会踢到小石子——石子滚到路边的野菊花丛里,“嗒”地一声轻响,惊飞了两只停在嫩黄花瓣上的小蝴蝶。蝴蝶的翅膀是浅鹅黄的,边缘带着点浅褐的纹路,飞起来时像两片轻飘飘的小叶子,绕着花丛转了两圈,才慢慢飞走,肖雅还停下脚步看了会儿,眼里亮闪闪的,像追着蝴蝶的光。

早市刚到最热闹的时候,入口处的大榕树底下挤满了人,连空气里都裹着各种香气。右手边的荔枝摊前围了不少人,竹筐里的红荔枝堆得像座小山,荔枝皮是鲜亮的胭脂红,上面的小刺还带着点清晨的露水,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碎钻。卖荔枝的阿姨坐在竹凳上,手里摇着把印着碎花的蒲扇,扇面都有点褪色了,却扇得风带着荔枝的甜香,她用带着当地口音的中文喊着“甜荔枝,十块钱三斤咯!刚从树上摘的,核小肉厚!”,喊到兴起时,还会拿起一颗剥开,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递给路过的小孩,笑得眼角皱成了小月牙。

往前走两步,就是山竹摊,竹篮里的山竹裹着深紫的厚壳,壳上的纹路像朵炸开的小花,每道纹路都透着新鲜。摊主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奶奶,手里拿着杆小秤,秤砣用红绳系着,晃起来“叮铃”响。旁边的米粉摊更热闹,黑色的大铁锅架在煤炉上,锅里的米粉煮得“咕嘟咕嘟”冒泡,白色的热气裹着骨头汤的咸香飘得老远,能闻到里面加了八角和香叶的味道。老板娘穿着件印着红色凤凰的花布围裙,凤凰的尾羽都快磨淡了,她站在灶台前,手里的长筷子飞快地翻搅着米粉,用当地话大声喊着“好吃不贵,十块一碗!加蛋加肉都可以,辣油自己加!”,声音洪亮得能盖过周围的喧闹,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锅里瞟一眼,有的干脆停下来,找个小马扎坐下等一碗。

肖雅蹲在山竹摊前,眼睛盯着竹篮里的山竹,指尖轻轻捏着壳——她挑山竹有自己的小诀窍,先捏捏壳软不软,再看纹路浅不浅,嘴里还小声念叨“软壳的肉多,浅纹的甜”。挑了半天,她终于拿起一个外壳泛着深紫、纹路浅浅的山竹,递到摊主老伯手里。老伯皮肤黝黑,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是常年在太阳下劳作留下的痕迹,指关节粗大,还沾着点山竹壳的紫汁,他接过山竹,从腰间的布兜里掏出把小刀,刀身磨得发亮,在山竹壳上轻轻划了个圈,力度刚好没伤到里面的果肉,然后用拇指轻轻一掰,“咔”地一声,壳就分开了,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像蒜瓣似的紧紧挨在一起,还带着点凉丝丝的水汽。

肖雅立刻用指尖捏起一瓣果肉,递到我嘴边时,指尖带着点山竹壳的凉意,还沾着点果肉的甜汁:“老公,你先尝!这个肯定甜!我挑山竹从来没错过,上次在仰光挑的,甜得像蜜!”我张嘴接过来,果肉软嫩得像云朵,甜意顺着舌尖漫开,还带着点淡淡的清香,没有一点涩味,汁水在嘴里化开时,肖雅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浅蓝色小房子,拉着我的手晃了晃:“老公你看!那就是那家摄影工作室!墙面是淡蓝色的,还刷了点白漆,像去年在巴黎玛莱区看见的那家小店!门口挂着‘时光影像’的木牌呢,木牌上还刻着小相机的图案,风一吹,牌尾的小风铃还会响!”

她踮起脚尖往那边看,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轻轻扫过我的脚踝,眼里满是期待:“我去拍几张照,你在附近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好,不超过半小时,拍完咱们就去吃米粉摊的牛肉米粉,我让老板娘多放你爱吃的酸豆角和辣油,好不好?”说这话时,她的嘴角还轻轻抿了抿,像在想象米粉的味道,连眼尾都带着点雀跃的光,让人没法拒绝。

我轻轻点头,目光追着肖雅的身影——她怀里抱着的透明塑料袋里,几颗紫莹莹的山竹轻轻晃,袋口被她用手指勾着,怕山竹掉出来。跑起来时,塑料袋偶尔会蹭到她的裙摆,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小石子碰着树叶。

那栋浅蓝色的小房子越来越近,工作室的门是实木做的,刷着哑光的浅蓝漆,漆面上还留着点手工打磨的细痕,不是机器涂的光滑,反而透着点温吞的质感。门环是个铜制的小铃铛,表面泛着淡淡的绿锈,是常年风吹雨淋的痕迹,肖雅伸手推开门时,铃铛“叮铃”响了一声——声音脆得像碰了颗冻住的小冰块,不吵,却能在热闹的早市声里清晰地传过来。

门口挂着的原木色牌子,是整块松木打磨的,边缘还留着点自然的木刺,没完全磨平,透着点原始的粗粝。上面刻着“时光影像”四个字,是圆润的楷体,笔画边缘被砂纸磨得光滑,刻痕里还擦了点浅棕的木蜡,让字体更显眼;牌尾系着串小风铃,是彩色的玻璃珠做的,有浅粉、浅蓝、浅黄,风一吹就“叮铃叮铃”响,声音软乎乎的,像幼儿园里小孩子凑在一起的笑声,连路过的小朋友都停下脚步,仰着头看那串风铃。

肖雅推开门要进去时,还特意回头冲我挥了挥手——白色的连衣裙在阳光下晃,像只刚展开翅膀的小鸽子,裙摆飘起来时,能看见里面浅粉色的衬裙边;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几缕浅棕色的碎发沾在脸颊上,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拨了一下,指尖还沾着点塑料袋上的水汽,眼里亮闪闪的,像在说“等我很快回来”,然后才笑着走进工作室,门慢慢合上,把风铃的声音也挡了大半。

我没走远,顺着路边的小店慢慢逛,脚步放得轻,像怕打扰了早市的热闹。刚走两步,就看见一家摆着藤编品的小摊——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竹编的小凳上,身上穿件藏青色的斜襟布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两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简单的缠枝纹,她编篮子时手腕一动,银镯子就“叮”地碰一下,声音淡得像羽毛。

她手里拿着根浅棕色的藤条,藤条是刚泡软的,带着点湿润的光泽,手指灵活地绕着藤条,编出菱形的纹路——篮子已经编了大半,底部是紧实的圆形,边缘慢慢往上收,藤条之间的缝隙匀匀的,没有一点松垮。小摊上还摆着串彩色的贝壳手链,贝壳只有指甲盖大小,浅粉的像桃花瓣,浅蓝的像海水,表面磨得光滑,没有一点棱角,串在细银链上,风一吹,贝壳就轻轻撞在一起,闪着细碎的光。老太太看见我盯着手链看,还笑着说:“小伙子,给姑娘买一串呗?刚从海边捡的贝壳,自己磨的,戴着好看。”我笑着摇了摇头,她也不介意,继续低头编她的篮子,手指绕着藤条,动作熟练得像在跳舞。

又走了两步,是家卖热带水果干的店,门口挂着两串长长的果干,用深棕色的麻绳串着,像彩色的帘子——香蕉干是金黄色的,切得薄薄的,边缘还带着点焦香,是烤得刚好的样子;芒果干是橙黄色的,带着点透明的质感,能看见里面细细的果丝,挂在门口,阳光一照,果干的甜香就飘得老远,混着点蜂蜜的甜,让人忍不住想咽口水。

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着件印着菠萝图案的花衬衫,袖口挽到肘弯,露出小臂上小小的纹身,是朵浅紫色的薰衣草。她正用竹夹子整理货架上的芒果干,看见我路过,笑着拿起一小片递过来:“大哥,尝尝呗?刚烤好的,没放太多糖,就加了点蜂蜜,甜得正正好。”她的声音带着点当地口音,软乎乎的,手里的竹夹子还夹着片芒果干,上面还冒着点淡淡的热气。我摇了摇头说“谢谢,不用了”,她也笑着把芒果干放回去,继续哼着当地的小调整理货架,声音轻轻的,混着水果干的甜香,像早市的一首小插曲。

不知不觉走到街角时,那栋熟悉的老饭店先撞进了视线——它藏在两家小店中间,不算起眼,却凭着满身的岁月痕迹让人一眼认出。墙面是用当地黄泥混合晒干的稻草糊的,土黄色的底色里掺着深浅不一的褐斑,像被时光浸过的旧布。常年的风吹日晒让表层黄泥一块块剥落,小的碎块像指甲盖般粘在墙上,大的剥落处能露出巴掌宽的缝隙,里面的稻草早已泛成浅灰的旧色,有的断成短短一截嵌在黄泥里,有的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像老人下巴上挂着的稀疏胡须。墙面上还留着几道浅黑的水痕,是雨季时雨水顺着墙面流淌的印记,在中间位置还有一小块褪色的旧海报残留,只看得见边缘模糊的红色,不知道是多少年前贴的饮料广告,如今只剩个淡淡的轮廓。

饭店门口没装招牌,只在屋檐下挂着两串干玉米,黄澄澄的,倒成了显眼的标记。门口并排摆着两张老松木桌,桌面是深棕色的,却因为二三十年的使用掉了大半漆——桌角掉漆最严重,露出里面浅黄的木头本色,边缘被无数人的手肘、手掌磨得发亮,像裹了层薄蜡,迎着光能隐约照出人影。桌面上的木纹是斜斜的,像水流划过的痕迹,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有的是刀划的细痕,大概是客人切水果时留下的;有的是筷子蹭出的浅印,纵横交错;在靠近桌边的地方,还有一块浅褐色的酱油渍,已经干硬地渗进木纹里,擦了这么多年也没擦掉,成了桌面的一部分印记。

桌腿是粗实的圆木,比成人的手腕还粗,表面同样掉了漆,每根桌腿上都刻着歪歪扭扭的“正”字。有的“正”字刻得深,边缘还带着木头毛刺,是我刚开始和杨杰接头时,等得着急用力刻的;有的刻得浅,笔画都有点模糊,是后来熟悉了,知道他会来,刻得漫不经心;还有半个“正”字只刻了两笔,记得那次是有紧急任务,我等了二十分钟就提前走了。算下来整整三个半“正”字,每个字代表十分钟,加起来就是一个半小时——这些刻痕藏在桌腿侧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却记着每次接头的紧张:有时是我先到,盯着桌面的酱油渍数时间;有时是杨杰晚来,我假装看街景,手指却在桌腿上轻轻摸着这些“正”字,心里数着他该到了。

伸手推开门时,挂在门框上的塑料门帘“哗啦”响了一声——门帘是半透明的浅白色,用得久了有点发脆,边缘卷着小小的弧度,像被火烤过的塑料。上面印着的红色“福”字早已褪得厉害,原本鲜亮的正红变成了淡淡的粉,字的边缘模糊得像蒙了层薄纱,只有中间的“口”字还能看清完整的轮廓,四个点都快和边框连在一起了。门帘晃动时,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塑料味,混着门后飘来的炒粉香和洗洁精的清苦味,是这老饭店独有的气味。

老板娘正弯腰擦着靠里的那张桌子,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抹布——布面的绒毛都快磨平了,边角还缝了块浅蓝的补丁,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大概是她自己缝的。抹布上沾着几星白色的洗洁精泡沫,没完全冲干净,擦桌子时泡沫顺着桌面的木纹往下滑,她就用手指轻轻刮掉,动作熟练得像在照顾自家的家具。她穿件蓝色的小碎花衬衫,布料是薄薄的棉,上面印着指甲盖大的浅蓝小花,花中间还点着黄色的小蕊;领口因为洗了太多次有点松垮,轻轻晃着能露出里面浅灰的背心边,领口的纽扣也松了一颗,用红线简单缝了两针固定。

她的头发用根银色的发簪盘在脑后,发簪是老式的样式,簪头刻着简单的缠枝纹,上面嵌着颗小拇指盖大的珍珠——珍珠不算亮,表面有点磨花,却透着点温润的光,应该是戴了很多年的旧物。听见门响,她直起身回头,看见我就笑着快步迎上来,脚步有点快,蓝色的裙摆也跟着轻轻晃,用半生不熟的中文打招呼,“先、先生,好久不见!”“久”字发成了“jiu”的第三声,带着点当地语言的腔调,“还、还是老样子?炒粉加蛋,多放辣椒?”说的时候还伸手往靠窗的位置指了指,那是我每次来都坐的地方,她记得清清楚楚。

提到上次的事,她眼睛更亮了,笑着补充:“上次你跟那个穿黑、黑衣服的先生一起来,也是点的这个!”“黑”字说得有点重,还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下,手掌往下压了压,意思是杨杰的身高,“他还说辣椒不够辣呢,我后来给你们加了勺自制的辣椒油,你忘了?”说的时候嘴角翘着,带着点和老熟人聊天的熟稔,仿佛我们不是顾客和店主,而是常来常往的邻居——她大概早就忘了那是多少次之前的事,却记得“穿黑衣服的先生”和“多放辣椒”,这些细碎的记忆,倒成了这老饭店最暖的印记。

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店里的几张桌子,最终落在靠窗的那一张——这个位置我太熟悉了,靠窗一侧能清楚看见对面的水果摊,连摊主递山竹给客人的动作都能看清;另一侧对着饭店门口,只要有人推门进来,眼角的余光就能捕捉到动静,之前和杨杰接头时,我总选这里,方便观察周围有没有异常,也能在紧急情况时快速从窗边的小路离开。

拉开椅子坐下时,能感觉到椅面有点凉,是实木的材质,表面磨得光滑,椅腿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垫着块旧布,应该是老板娘怕刮花地面特意放的。桌面还留着点上次我不小心洒的酱油渍——在靠近桌沿三厘米的地方,呈浅褐色的椭圆形,边缘有点晕开,像块小小的胎记。当时我还想拿纸巾擦,老板娘说“没事,等下我来弄”,现在看这痕迹,倒比上次淡了些,大概是她擦了很多次。

老板娘见我坐下,赶紧拿着刚才那块洗得发白的抹布走过来,抹布边角的蓝补丁在桌面上蹭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她擦得很仔细,围着酱油渍转着圈擦,偶尔还会哈口气,让抹布更湿一点,直到那片浅褐几乎看不见,才直起身。接着她转身从柜台后面拿出个搪瓷杯,杯子是深红色的,上面印着朵淡粉色的牡丹,花瓣有点褪色,杯口的边缘磕了个小缺口,缺口处还泛着点浅黄的锈迹,却透着股实在的烟火气。她往杯里倒了杯凉白开,水刚从店里的大瓷缸里舀出来,还带着点缸底的水垢,几缕浅浅的白色絮状物飘在水面,像小小的云朵,“先生,喝点水,刚晾好的,不烫嘴。”

我伸手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慢慢传到掌心。低头喝了一口,凉白开带着点小镇自来水特有的淡味,水垢滑过喉咙时没什么感觉,却让这杯水多了几分真实的生活气。抬眼看向窗外,清晨的阳光已经爬得很高,金色的光落在对面的水果摊上,把竹筐里的山竹照得泛着紫莹莹的光,像撒了筐碎紫宝石。

水果摊的摊主是个穿蓝色短衫的中年男人,正弯腰给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称山竹——小女孩大概四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绑着粉色的蝴蝶结,她踮着脚,仰着头看着竹筐里的山竹,手指轻轻碰了碰最上面的一颗,又赶紧缩回去,像怕碰坏了。摊主笑着从竹筐里挑了个小一点的山竹,放在秤盘上,指针晃了晃,他大声说“刚好半斤,五块钱”,小女孩的妈妈从钱包里掏钱时,小女孩手里攥着个粉色的气球,气球上印着只圆滚滚的卡通小熊,小熊的肚子是浅黄色的,手里还抱着颗小爱心,风一吹,气球就轻轻晃,小女孩的眼睛也跟着气球转,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看着这温馨的画面,我的心却突然沉了沉——右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内侧,能清晰摸到藏在夹层里的加密芯片,硬硬的,边缘有点硌手,比指甲盖略小一点,是上次出发去梵蒂冈前,队里的技术人员亲手交给我的,说“有紧急情况,按芯片侧面的小按钮就能发送定位,我们会尽快找到你”。现在芯片安安稳稳地躺在手机壳里,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掌心。

左手自然放在桌沿,手腕内侧的旧疤突然隐隐发紧——那道疤有三厘米长,是当年在侦察连训练时,翻越铁丝网不小心划的,当时铁丝网的尖刺勾破了作训服,也划开了皮肤,流了很多血,缝了五针。现在疤痕已经变成浅白色,比周围的皮肤略低一点,摸上去有点粗糙,像条细细的小沟。阳光落在疤痕上,能看见缝针时留下的细小针脚,突然想起当时指导员说的话“这道疤是你的勋章,记住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别忘了自己是个兵”。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身上的浅灰色t恤是纯棉的,摸起来柔软,胸前印着个小小的绿色指南针图案,是肖雅上次在伦敦的纪念品店买的,她说“老公总爱到处跑,带着指南针,就不会迷路啦”;牛仔裤的膝盖处沾着点浅褐色的泥土,是上次去雨林深处的据点时,不小心摔在泥地里蹭到的,肖雅本来想帮我洗掉,我说“留着吧,像个纪念”,现在泥土已经干硬,在蓝色的牛仔裤上格外显眼;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剥山竹时沾到的甜香,是肖雅递山竹给我时,我不小心蹭到的,现在还能闻到淡淡的果香。

这样安稳的日常,像一层柔软的壳——是肖雅的笑、早市的甜香、温暖的阳光,把里面藏不住的矛盾裹得严严实实。一边是作为卧底的责任,是队里的信任、兄弟们的期待,是摸清雷朵集团军火库位置、查清和“暗夜”集团交易线的任务;一边是对肖雅的在意,是她递山竹时的温柔、抱着小布猴睡的依赖、喊我“老公”时的软语,是想把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卷入任何危险的私心。这两种情绪在心底拉扯,像两根绳子,一头拽着我的责任,一头牵着我的私心,让我在这热闹的早市里,突然觉得有点孤单。

我盯着天空看了很久,那片天是那种洗过无数次的浅靛蓝,没有一点杂质,像把整个地中海的蓝都揉进了天幕,连一丝絮状的云都没有,干净得像刚熨烫过的绸缎——阳光洒在上面时,泛着淡淡的银辉,不是刺眼的亮,是裹着暖意的柔,把远处的雨林都染得透亮。偶尔有只白鹭从低空掠过,翅膀展开足有半米宽,羽毛是雪白色的,翅尖沾着点浅灰的痕迹,大概是从雨林里飞出来时蹭到的腐叶;它扇动翅膀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带着点从容,划开空气时只有极轻的“咻”声,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像根细针轻轻划过丝绸。

白鹭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像片薄薄的白羽毛,跟着翅膀的扇动轻轻晃,没等我看清羽毛的纹路,就被远处的雨林绿吞没了——雨林的深绿像块厚重的绒毯,从地面一直铺到天边,和天空的浅靛蓝连在一起,没有明显的边界,像画家没来得及画完的渐变,深绿慢慢变浅,浅蓝慢慢变深,温柔又辽阔,却在我心里投下点莫名的空落。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冷硬的锐利,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碴子,划过皮肤时带着点刺痛:“还活着呢?”

我猛地回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顿了半秒,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搪瓷杯——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杯里的凉白开晃出了圈小小的涟漪,溅在虎口上,凉得我打了个轻颤。

杨杰就站在桌旁,距离我不到一米远。他穿件深灰色的纯棉便服,布料有点起球,尤其是袖口和领口,是常年穿着磨出来的小毛球,米白色的毛球沾在深灰布上,像撒了把碎盐;领口的褶皱不是熨烫的痕迹,是刚从包里掏出来时压的,一道深一道浅,还没完全展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背心边,背心领口也有点松垮,显然是穿了很久的旧物。他的袖口卷到小臂中间,露出腕骨上凸起的青筋,皮肤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小麦色,手腕内侧还有块浅褐色的晒斑,是上次在边境暴晒留下的,现在还没完全消退。

他腕上戴着块黑色的手表,是禁毒支队统一配发的款式,表盘边缘有几道细小的划痕——我记得那是上次抓捕毒贩时,他为了护我,手腕蹭到石头留的,当时表盘玻璃都裂了道缝,后来他找修表师傅换了玻璃,却没补划痕,说“留着当纪念”。表带是黑色的尼龙材质,边缘磨得有点发白,接口处的缝线断了两根,用黑色的线简单缝过,针脚歪歪扭扭,是他自己缝的;表盘上的指针是银色的,指向十点半时,分针刚好和“12”字对齐,秒针还在轻轻跳,像在数着我们失联的日子。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时短了至少两厘米,贴着头皮剪的,发茬有点扎手的质感,额前的头发刚过眉,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额角有道斜着的浅白疤痕,大概两厘米长,边缘已经模糊了,是上次抓捕时被毒贩的刀划的,当时缝了四针,现在还能看见淡淡的针脚,像条细小的白虫子趴在皮肤上。下巴上留着点青色的胡茬,刚冒出来一天左右,摸上去应该有点扎手,下巴中间的胡茬长得密一点,两边稀一些,显得有点潦草,大概是这一个月都在忙着找我,没顾上刮。

他的眼底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张浅红的网,从眼角蔓延到瞳孔周围,眼白上还沾着点淡黄色的分泌物,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窝有点凹陷,显得颧骨更突出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之前合身的便服,现在穿在身上有点晃。但他的眼神却像鹰隼盯着猎物,瞳孔缩得有点小,里面满是警惕,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疑惑——视线从我的脸滑到我的手腕(大概是在看那道侦察连的旧疤),又落到桌上的搪瓷杯,再扫过我身上的浅灰色t恤,像在检查每一个细节,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活着”,还是被雷朵集团策反后的“伪装”。

他的呼吸比平时重,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急促,像刚跑过几条街,说话时声音有点哑,大概是长时间没喝水,或者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找我;站在那里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放在身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显然是在刻意克制心里的情绪——有担心,有愤怒,有疑惑,还有点不敢置信,脚尖对着我的方向,没有一丝偏移,像在确认我不是幻觉,而是真的站在他面前。

他没等我开口回应,就伸手拉开了我对面的木椅——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吱呀”的锐响,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头,刺耳得让店里的喧闹瞬间静了半秒。左边桌的两个工人刚端起米粉碗,听见声响又放下了,筷子碰在碗沿发出“嗒”的轻响,两人对视一眼,偷偷往我们这边瞟;右边桌的情侣也停下了交头接耳,女生拽了拽男生的袖子,男生则皱着眉打量杨杰,眼里满是好奇。

杨杰一坐下就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的青筋像蚯蚓似的凸起,连手腕上的旧疤都绷得更明显了。他没戴手套,掌心能看见常年握枪磨出的厚茧,指腹还有点干裂,显然这一个月没少在外奔波。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钢珠砸在钢板上,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连呼吸都裹着焦虑:“黄导,你失联的这一个月,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锁着我的眼睛,追问像连珠炮似的砸来:“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队里给你的加密定位器为什么突然消失?我带着人在金三角转了半个月,连你的一点痕迹都没找到!”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忍不住发颤,眼底的红血丝更密了,“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情况?她跟雷朵集团是什么关系?是不是雷清荷派来盯着你的?你有没有暴露身份?”

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口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连桌角的木纹都被他按出了浅印——我知道他在怕,怕我出事,更怕我在雷朵集团的裹挟下变了心,怕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我握着搪瓷杯的手又紧了紧,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虎口,凉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里,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杯里的凉白开晃出细微波纹,溅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我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

脑子里突然涌进无数画面:肖雅刚才递山竹时的笑脸,指尖带着山竹壳的凉意,果肉的甜还留在唇齿间,她眼里的依赖像团暖火,烧得我心口发疼;接着是侦察连宣誓的场景,国旗在风里飘得猎猎作响,我们穿着作训服,举起右手喊出“誓死保卫国家,坚决完成任务”,声音震得耳朵发鸣,指导员拍着我的肩膀说“记住,你的身份是盾牌,不是利剑”;然后是雷朵集团的雨林据点,军火库铁门的锈迹、“暗夜”集团对接人的冷脸,还有那些牺牲在禁毒一线的兄弟——去年在边境牺牲的小李,口袋里还装着没寄给家人的照片;上个月中埋伏的老周,到最后都紧紧攥着加密U盘……

这些画面在脑子里撞来撞去,像缠成一团的乱线,怎么也理不清。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连呼吸都觉得疼,想说的话堵在胸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我只是盯着他满是焦虑的眼睛,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一字一句地说:“她叫肖雅,是雷清荷的义女,现在……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刚落地,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左边的工人忘了夹米粉,右边的情侣也忘了小声议论,连远处的米粉摊老板娘都停下了吆喝,偷偷往这边看。杨杰的身体猛地一僵,撑在桌上的手晃了晃,眼神里的焦虑瞬间被震惊取代,连呼吸都停了半秒。

“妻子?”

杨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半分,又猛地压低,像被他硬生生掐在喉咙里,眼里的瞳孔“唰”地收缩成针尖大小,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原本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白,此刻更显浑浊,连眼角的细纹都绷得笔直。他的身体猛地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因为用力,木桌腿在水泥地上蹭出极轻的“吱”声,连桌角的酱油渍都仿佛跟着颤了颤。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往腰后按去,那里藏着他的92式配枪——黑色的枪身被深灰色便服盖着,却能清晰看见腰间的布料微微鼓起来一块,像揣了个小拳头,布料被枪身撑得发紧,连衣缝都绷直了。他按枪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却没真的拔出来,只是死死抵着,像在给自己找支撑,又像在防备着什么——防备我真的变了,防备这是雷朵集团设下的陷阱。

“你说什么?”他又追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是震惊到失控,“雷清荷不是只有一个义女花粥吗?我们之前摸查了整整半年!”说到“半年”时,他的音量忍不住又高了点,引来左边桌工人的又一次侧目,“派了三个卧底进去,两个混进据点外围,一个甚至接近了雷清荷的贴身助理,都确认她只有六个义子,一个义女花粥!怎么突然又多出来一个?”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眉心的褶子像被刀刻出来的,连额角的旧疤都跟着拧在一起。“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他的眼神里多了点急切的担忧,像怕我掉进圈套,“还是雷清荷故意放出来的诱饵?知道你是卧底,故意让这个‘义女’接近你,想策反你?”说“策反”两个字时,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仿佛在等我摇头,等我说“你想多了”。

我握着搪瓷杯的手又紧了紧,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虎口,凉意钻进皮肤,却压不住掌心的滚烫。杯里的凉白开晃出细微波纹,溅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我此刻乱成麻的心绪。

“情报没错,但不全。”我的声音放得更沉,像浸了雨林的湿雾,目光定定地看着杨杰紧绷的脸——他的嘴角绷得像条拉满的弓弦,连下颌线都透着冷硬,胡茬下的皮肤泛着青白色,显然这一个月没好好吃饭。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的缺口,那里的锈迹硌得指尖发疼,也让我稍微稳住了情绪。

“肖雅是雷清荷最小的义女,”提到这个名字时,我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半分,眼前晃过她递山竹时的笑脸——睫毛上沾着的水汽,梨涡里藏着的甜,“从小在英国伦敦读艺术专业,学的是油画,之前一直在那边的画廊实习,一个月前才刚回金三角。”我刻意提了“油画”“画廊”,想让杨杰知道,她和雷朵集团的黑暗无关,只是个刚回国的普通女孩。

于是我和杨杰撒起了一个小谎,因为我确实对肖雅有那么一点心动,然后说到梵蒂冈的事,我的指节微微泛白,杯壁被攥得更紧:“我没和你取得联系,刚好也是这一个月——我们在梵蒂冈转机时,遇到了雷朵集团的对立势力,被绑了三天。”我略过了被刀抵着喉咙的惊险,只轻描淡写提了结果,“手机在被绑时丢了,后来找回来时,屏幕都碎了,加密芯片也差点被损坏,耽误了联系你的时间。”

我说这话时,目光没敢避开杨杰的眼睛——他眼里的震惊慢慢淡了点,却多了层更深的怀疑,像在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店里的空气更静了,右边桌的情侣已经低下头,却还在用余光偷偷瞟我们,米粉摊的老板娘也忘了喊“加辣油”,只拿着勺子站在灶台边,耳朵往这边凑。

杨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心挤出道深深的褶,像被钝刀反复刻过,连皮肤下的青筋都隐约露了出来,仿佛要把这一个月的焦虑、担忧和怀疑都揉进这道褶皱里。那道褶深得能夹住指尖,边缘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被他无意识地绷紧,再没了之前的凌乱。

他的眼神像蒙了层厚霜,从最初的震惊慢慢沉成冷硬的怀疑,每道目光都像冰刺,直直扎过来——先落在我攥着杯子的手上,扫过我泛白的指节,又缓缓下移,死死盯着我手腕内侧的旧疤。那道疤是侦察连的印记,是我们共同经历过的训练、任务的见证,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成了检验我是否“变质”的标尺。他的目光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失望,像看到珍视的东西碎了;有不解,像不明白为什么熟悉的人会突然陌生;还有挣扎,像在“相信兄弟”和“坚守职责”之间撕扯,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次吸气都绷得胸口发紧,显然在极力克制快要失控的情绪。

“一个月前回来,你就和她领证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袈沙,你忘了自己是谁了?”提到我的代号时,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近乎哀求的提醒,“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侦察连牧羊人突击组的战士!当年我们在边境雪地里趴三天三夜,盯着毒贩的货车,你说‘任务没完成,咱们谁都不能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半分,引来店里所有人的侧目——左边桌的工人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米粉碗里的热气慢慢散了;右边桌的情侣彻底低下头,女生的手指紧紧绞着裙摆;连远处擦桌子的老板娘都停下动作,手里的抹布悬在半空,不敢靠近。

“你的任务是摸清雷朵集团的整个犯罪网络和证据,咱是要搞垮金三角这个最大的毒瘤!你明白吗?”杨杰的拳头在桌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雷朵集团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现在虽说发现雷清荷不是这个主使,现在关键是要找出这个幕后主使幕后老板,你在干嘛?你想想三个月前边境缉毒队的老周,就是被他手下的人用改装枪打死的,尸体找了半个月才从雨林沼泽里捞出来!还有刚牺牲不久的辛集兴,口袋里还装着给妹妹买的发卡,就因为撞破了雷朵的交易,被活活埋在橡胶林里!你比我更清楚!”

提到这些名字时,他的声音发颤,眼底的红血丝更密了,像有泪水在打转,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你比谁都清楚这些!”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像淬了毒的刀,“你该不会是被他们的糖衣炮弹裹住了吧?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我们的任务,忘了那些死在雷朵手里的兄弟了吧?”

最后这句话像根钝针,狠狠扎进我心里——眼前瞬间闪过两副画面:一边是肖雅递山竹时的笑脸,指尖带着山竹壳的凉意,果肉的甜还留在唇齿间,她眼里的依赖像团暖火,轻轻舔舐着我紧绷的神经;一边是小李牺牲后,我们从橡胶林里挖他时的场景,他手里还攥着那枚粉色发卡,卡子上沾着泥和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老张的墓碑上,照片里的笑容还很鲜活,碑前的白菊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两副画面在脑子里撞得生疼,像有两只手在扯我的心脏,一边往“护着肖雅”的方向拉,一边往“坚守任务”的方向拽,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我攥着搪瓷杯的手更紧了,指节硌得掌心发疼,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虎口,凉意钻进骨头里,却压不住胸口的滚烫——有些话不能说,说了会把肖雅卷进雷朵和禁毒队的漩涡里,会让她成为被针对的目标;有些解释不能给,给了会暴露她的存在,会毁了她刚安稳下来的生活。

我只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冷的笑,像在掩饰心底的钝痛,也像在给自己筑道保护墙:“对,我和她领证了。”每个字都说得又沉又硬,像在铁板上敲,“在雷朵集团的法务部办的手续,有签字,有公章,有法律认可的文件——她现在是我法律上的妻子,受任何国家的法律保护。”

我说这话时,故意抬了抬下巴,目光迎着他的冰刺,没再躲闪——哪怕他会更怀疑,哪怕他会觉得我真的“叛变”,我也要把“保护肖雅”这层壳筑得更厚些。店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只有米粉摊的煤炉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像在为这场僵持的对话敲着尴尬的节拍。

杨杰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木椅腿重重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闷响,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震得店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那声响在原本只有米粉香和小声交谈的店里格外刺耳,连远处煤炉里柴火“噼啪”的燃烧声都被盖过,震得桌上我的搪瓷杯轻轻晃了晃,杯沿沾着的水珠“嗒”地滴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肩背挺得笔直,却能看出细微的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极致的克制。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像要崩裂,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原本就爬满眼白的红血丝,此刻更密了,像张红色的网裹住瞳孔,连眼角都泛着红,像是有泪水要涌出来,却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只留下眼底的一片猩红。

他盯着我,眼神里的失望不再是浅淡的阴霾,而是漫过堤岸的洪水,几乎要将我淹没——那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有“曾经并肩的兄弟怎么变成这样”的不解,有“辛苦建立的信任一朝崩塌”的痛心,还有“任务可能彻底失败”的焦虑,层层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

“黄导,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压低,而是带着破音的狠劲,牙齿咬得发紧,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出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你要是敢迈出那一步——”他顿了顿,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半分,带着撕裂般的痛感,“叛变国家,叛变队伍,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忘了我们在边境雪地里趴了三天三夜,冻得手指都动不了,就为了摸清雷朵的运输线?”他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指节发白,手臂微微发抖,“忘了那个情报科实习警员小李牺牲时,口袋里还揣着给妹妹买的蝴蝶发卡,发卡上的漆都被血浸掉了?忘了老周的墓碑上,照片里的笑容还没褪色,他女儿才刚上小学?”

提到那些牺牲的兄弟时,他的声音明显哽咽了,眼尾的红又深了些,却还是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他向来是队里最硬的人,再苦再险都没掉过泪,此刻却在这小镇的老饭店里,因为我的“选择”红了眼眶。

店里的客人全被这阵动静吸引,连最开始低头吃米粉的人都抬起了头:左边桌的工人端着青花粗瓷碗,手停在半空,碗里的米粉还冒着热气,汤汁差点洒出来,他瞪着圆眼,嘴巴微张,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住;右边桌的情侣停下了交头接耳,女生悄悄拽了拽男生的袖口,男生皱着眉,眼神在我和杨杰之间来回瞟,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发出声音,生怕卷入这场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争执;老板娘站在柜台后面,手里的抹布早就掉在了地上,她缩着肩膀,身体微微发抖,眼神里满是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往这边看,脚尖悄悄往后退了退,像是想躲进后厨。

窗外的阳光刚好照进来,落在杨杰身上,却没让他显得温暖——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地面上,像道沉重的枷锁。他还站在那里,眼神里的愤怒和失望交织着,像两把刀子,一边对着我,一边对着他自己心里那点残存的信任。店里的米粉香还在飘,却没人有心思品尝,连最贪吃的小孩都被妈妈捂住了嘴,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杨杰粗重的呼吸声,和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却越来越深的鸿沟。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窗外人群里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是肖雅。她怀里紧紧抱着个白色的牛皮纸袋,纸袋上印着“时光影像”的浅灰小logo,边角被她攥得发皱,磨出了细细的毛边,袋口还微微张开一点,能看见里面露出来的照片边角,是她刚才拍的雨林背景照。

她穿的那件白色棉麻连衣裙,在满是彩色衣裳的人群里格外显眼——裙摆被风吹得贴在后背,露出纤细的腰线,裙摆边缘还沾了点路边的浅绿草屑,大概是跑的时候蹭到的;领口的纽扣松了一颗,露出点细白的锁骨,锁骨上还沾着颗小小的汗珠,阳光下亮晶晶的。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几缕浅棕色的碎发贴在脸颊和额角,是因为跑了太多路出的汗,额角的头发还沾着两颗小汗珠,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滑,她都没顾上擦。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拧成了个小小的“川”字,连眉峰都透着着急,鼻尖因为急促的呼吸有点泛红,像被太阳晒透的小苹果。她的眼神慌乱地在路边的店铺间扫来扫去,从米粉摊到编织品店,再到我所在的饭店窗口,嘴巴微微张着,小声喊着“老公”——声音带着点气音,每喊一声都要顿一下,像怕喊太大声惊扰了旁人,又怕我在店里听不见,尾音还沾着点跑出来的喘意,软乎乎的,却透着藏不住的委屈,像迷路的小孩在找大人。

她的右手死死攥着牛皮纸袋的边角,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指甲盖都有点发紫,纸袋上清晰地印着她的指印,甚至因为攥得太用力,袋口边缘被扯出了一道小小的撕裂口,露出里面照片的白色边缘。路过水果摊时,她因为只顾着往店里看,没注意到摊主放在路边的竹筐,肩膀轻轻蹭了一下筐沿,竹筐晃了晃,两颗紫莹莹的山竹滚了出来,落在碎石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摊主是个穿蓝布衫的老伯,赶紧“哎”了一声,肖雅吓得瞬间停下脚步,脸“唰”地红了,像熟透的桃子。她没敢耽误,立刻弯腰去捡山竹——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露出纤细的后颈,她的手指忙忙乱乱的,指尖不小心沾到了山竹壳上的紫汁,她都没在意,捡起来赶紧递还给老伯,声音小小的,带着点歉意:“对不起,伯伯,我没看见……”老伯摆了摆手说“没事”,她才松了口气,又立刻转身往饭店这边找,眼里的慌像要溢出来,眼尾都有点湿润,是着急得快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敢飞快地眨着眼睛,怕泪水模糊了视线,错过我的身影。

我心里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之前和杨杰对峙的沉重瞬间被担心冲散。下意识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木椅腿蹭过水泥地面,发出“吱呀”的轻响,手里攥着的搪瓷杯被我随手放在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出“当”的轻响,凉白开晃出细微波纹,溅在桌面上。我的目光牢牢锁在窗外的肖雅身上,连呼吸都跟着她的动作变快,生怕她再找不到我,又要着急。

没再看杨杰脸上的表情,也没顾上他可能还没说完的话,我只匆匆对他说了句:“杨警官,不好意思,我爱人来了,她找我找了挺久,我得先过去,抱歉。”语气里带着点难以掩饰的急切,不是敷衍的道歉,是真的担心肖雅会慌神,话刚说完,脚步就已经朝着门口迈了过去,连身后杨杰可能有的反应都没再留意——此刻,没有什么比肖雅的慌乱更重要。

杨杰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门口,当他的视线落在肖雅身上时,原本就冷沉的眼神瞬间又降了几度,像结了冰的湖面,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刺骨的寒意从瞳孔里漫出来——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嘴角绷得比之前更紧,连下颌线都绷成了条直线,仿佛在看的不是一个普通女孩,而是雷朵集团派来的“威胁”。

他缓缓转身,按在腰后配枪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指节泛出青白,连深灰色便服的布料都被枪身撑得更明显,能清晰看见黑色枪身的模糊轮廓。他的声音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碴子,砸在我耳膜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个字都裹着金属般的冷意:“黄导,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不管你藏着什么苦衷——”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下最后一点对“兄弟”的念想,“如果……如果你真的忘了自己是军人,真的背叛了国家和任务,那我杨杰,一定会亲手将你缉拿归案,到时候绝不会因为过去的情分手下留情!”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重又硬,像一块石头砸在地上,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我没回头,也没再回应——此刻肖雅眼底的慌乱比任何警告都更让我揪心,脚步下意识地加快,朝着门口快步走去,木椅被我碰得往后滑了半寸,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却被我远远抛在了身后。

刚走到门口,肖雅就看见了我,她原本慌乱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像蒙尘的星星被突然擦亮,瞳孔里漫进了阳光,连眼尾那点因为着急泛起的湿润,都亮成了两颗小小的水珠。她皱了半天的眉头“唰”地舒展开,嘴角飞快地扬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梨涡里还藏着点没散去的委屈,却被重逢的欢喜盖过了大半。

她立刻加快脚步朝我跑过来,白色的棉麻连衣裙被风吹得轻轻晃,像一片展开的白帆,几缕浅棕色的碎发飘在脸颊旁,随着奔跑的动作轻轻荡。跑到我面前时,她伸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尖带着点汗湿的凉意,还沾着点牛皮纸袋的纸纤维,因为跑得太急,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老公,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拍完照出来,在路口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你,问了水果摊的阿姨,她说没注意;又问米粉摊的老板娘,她也说没看见你……”

她的声音带着点没平复的喘意,还沾着点淡淡的鼻音,每说一句都轻轻吸一下鼻子,眼眶微微泛红,像刚要哭却又忍住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走丢了,或者……或者遇到什么事了,心里慌得厉害。”说着,她赶紧松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从白色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手指轻轻捏着照片的边缘,生怕把照片折坏——照片上的她站在芒果树下,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举着颗紫莹莹的山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细缝,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给头发镀了层浅金的光;背景里的芒果树叶子绿得发亮,枝桠间还能看见一只白鹭的白翅膀,像不小心闯进画面的小惊喜。

“你看,拍得好不好看?”她把照片递到我眼前,眼里满是期待,声音软得像棉花,“摄影师说我笑得像朵刚开的花,还特意帮我把背景里的雨林调得更绿了,你看这只白鹭,刚好在我拍照的时候飞过来,多巧呀!”

照片的边缘被肖雅攥得微微向内卷,像被反复捏过的纸团边缘,磨出了细细的毛边,连纸质都显得有些发皱;上面还沾着几枚浅淡的粉色指纹,印在照片的白色留白处,能看清指尖的纹路——是她刚才攥得太用力,指尖的汗晕开了皮肤上的浅粉,蹭在了纸面上。我伸手接过照片时,指尖先碰到她的指腹,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手还在轻轻抖,像刚跑完步还没平复,指尖带着点汗湿的凉意,又裹着点她掌心的温,两种温度混在一起,顺着指尖轻轻传到我心里。

照片上的肖雅笑得格外亮,白色连衣裙在芒果树下泛着浅光,山竹的紫和树叶的绿衬得她皮肤更白,连头发丝都沾着阳光的金。我还没来得及细品,就见她微微歪着头,浅棕色的碎发从耳后滑下来,落在脸颊旁,像片小小的羽毛;她的眼神里带着点懵懂的疑惑,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连眼尾的小绒毛都跟着轻轻晃。她的手指轻轻拽着我浅灰色t恤的袖口,捏着袖口边缘那点布料,轻轻晃了晃——力度很轻,像小孩撒娇时的小动作,指尖还偶尔蹭过我的手腕,带着点痒意:“老公,你刚才干嘛去了呀?我找了你好久,转了三圈都没看见你,你是不是走太远了?”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尾音还带着点没散去的喘意,像刚受了委屈的小兽,连眼神都透着点“怕被丢下”的小心翼翼。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眼神下意识地往旁边飘了飘——先落在她怀里的牛皮纸袋上,再扫过远处饭店的玻璃窗(杨杰的身影还在里面站着),又飞快地落回她脸上,生怕她看出我眼底的微澜。

赶紧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汗是凉的,沾在她细白的皮肤上,像刚从叶尖滚落的露水,擦过皮肤时能感觉到她皮下细细的血管在轻轻跳,频率比平时快些,是刚才跑太急还没平复。我故意用指腹顺便拂开她沾在脸颊的碎发,指尖蹭过她的耳垂,能感觉到那点皮肤瞬间变得温热:“没干嘛,就是刚才逛着逛着,还是觉得有点饿了。”

说这话时,我刻意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像是在撒娇的语气,怕她追问:“看见这家饭店开着门,就进来吃了点东西——怕你拍完照出来找不到我,我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没敢走远,刚吃完付完钱,你就找过来了。”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像在安抚,又赶紧提起她在意的事,“一会儿你不是还要带我去吃米粉摊的牛肉粉吗?我刚才就吃了碗炒粉,没吃饱呢,就等着跟你一起吃米粉。”

说着,我顺手把照片递还给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目光落在照片上,故意放大了语气里的欢喜:“这张照片拍得真好看,比上次在巴黎卢浮宫前拍的还好看!你看这芒果树的叶子,绿得像刚洗过一样,还有这只白鹭,刚好落在背景里,像特意为你留的位置。”我指着照片里的白鹭,眼睛亮起来,“回去咱们把这张洗成大的,挂在咱们房间的床头墙上,每天睡醒都能看见你笑,多好。”

肖雅听着,眼里的疑惑瞬间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亮——瞳孔里像撒了碎钻,嘴角的梨涡陷得更深,连拽着我袖口的手都松了,转而接过照片,轻轻摸了摸上面自己的笑脸:“真的吗?挂在床头会不会太大呀?”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刚才的委屈和疑惑早被抛到了脑后,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像只找到糖的小雀。

远处早市的叫卖声还在飘,芒果摊的老伯在喊“甜芒果便宜卖”,编织品小摊的银镯子偶尔碰出“叮铃”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裹着我们之间的细碎对话,像层软壳,轻轻盖住了我心口那点因隐瞒而起的微澜——只要她能安心,这点隐瞒,或许是暂时的必要。

肖雅听了我的话,眼睛瞬间亮得像浸了阳光的碎钻,嘴角“唰”地扬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梨涡里还沾着点没散去的笑意,连嘴角的肌肉都带着轻快的弧度,偶尔会轻轻抿一下,像在回味“挂照片”的期待。她没再追问刚才的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长发随着动作在肩头晃了晃,发梢扫过白色连衣裙的领口,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白色牛皮纸袋里,指尖在纸袋表面轻轻摩挲着——纸袋是厚实的牛皮纸,表面带着细微的纹理,被她的指尖蹭过,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像是在安抚刚被拿出的照片。她攥着袋口的手指力度很轻,只捏着边缘一点,生怕把里面的照片折坏,连纸袋上印的“时光影像”小logo,都被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像是怕蹭掉上面的墨。

此刻的阳光刚好斜斜地落在我们身上,暖得像裹了层刚晒过太阳的棉絮——光洒在肖雅的发顶,给浅棕色的头发镀了层浅金的边,连发丝间的碎发都亮得清晰;落在我手背上时,能感觉到淡淡的温度,像被温水浸过,不烫却足够暖。路边的芒果树叶子被风一吹,发出“哗啦”的轻响,叶片间的缝隙漏下细碎的光斑,在地面上晃来晃去,像跳动的小星子;远处摄影工作室的风铃还在“叮铃”响,混着卖山竹老伯的吆喝声(“甜山竹,十块钱四斤咯!”)、米粉摊老板娘的招呼声(“姑娘,要不要来碗米粉?加蛋加肉都有!”),空气里满是热带小镇特有的烟火气,还飘着点芒果的甜香和米粉的咸香,让人心里发酥。

我看着肖雅眼里满溢的依赖与欢喜——她的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像两颗小小的黑葡萄,连眼尾的小绒毛都透着软意,突然想起杨杰刚才的质问,心里像被什么细细的东西揪了一下,闷胀得发紧。那些“叛变”“忘了身份”的字眼还在耳边打转,可眼前肖雅的笑脸,比任何质疑都更让我想护着。

我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揽过肖雅的腰——她的腰很细,隔着薄薄的棉麻连衣裙,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软,连衣裙的面料贴着我的掌心,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却很快被彼此的温度焐热。我让她轻轻靠在我怀里,能闻到她发间飘来的薰衣草洗发水淡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安心。然后我慢慢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下去。

这不是激烈的吻,更像带着安抚与宣示的轻触——我的唇贴着她的唇,能清晰感觉到她唇瓣的柔软,像碰了块刚化的软糖,还沾着点刚才吃山竹留下的甜香,那甜味很淡,却顺着唇瓣慢慢漫进心里。肖雅先是愣了一下,长睫毛像受惊的蝴蝶似的轻轻颤了颤,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没料到我会在街边吻她;但很快,她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右手轻轻勾住我的脖子,指尖带着点汗湿的凉意,轻轻蹭过我的后颈,指甲的圆润触感清晰可辨;她的身体也往我怀里靠得更紧了,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呼吸里带着点浅淡的薰衣草香,混着我的呼吸缠在一起。

这个吻不长,不过两三秒,却足够清晰——足够让街边路过的人看见,也足够让饭店玻璃后的那双眼睛看见。

我的眼角余光透过饭店的玻璃窗,能清楚地看见杨杰的身影——玻璃上沾着点细小的灰尘,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却没挡住里面的画面。他原本已经伸出手,指尖都碰到了椅子背,要坐下的动作却突然顿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右手死死攥成了拳,指节泛出青白,手背的青筋像蚯蚓似的凸起,连手腕上的旧疤都绷得更明显了,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捏进拳头里。

他的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怀疑,像团浓得散不去的雾——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玻璃,死死盯着我们的方向,连眨眼都变得缓慢。他的表情复杂得让人看不懂:失望时,嘴角会不自觉地往下压,唇线绷得发白,连下颌线都透着冷硬;不解时,眉头会皱得更紧,眉心的褶子像被刀刻出来的,连额前的碎发都跟着拧在一起;警惕时,他的身体会下意识地绷紧,肩膀微微前倾,手虽然还没碰到腰后的配枪,却能看出他指尖的紧绷,像在随时防备什么。

尤其是看到我们吻在一起时,他嘴唇抿得更紧了,唇瓣几乎要嵌进牙龈里,连嘴角的肌肉都在轻轻颤抖;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点温度,只有刺骨的锐利——显然,我刚才“吃炒粉”的解释,还有此刻这个带着亲昵的吻,不仅没打消他的怀疑,反而让他的质疑更重了。他大概更确定,我是真的“忘了身份”,真的在雷朵集团的温软里“叛变”了,连曾经并肩的兄弟情分,都成了他眼里“被抛弃”的证明。

吻刚落下时,肖雅的脸“唰”地就红透了,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红富士苹果,连耳尖都泛着浅粉,顺着脖颈往下晕开一点,藏在白色连衣裙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她下意识地把头往我胸口埋得更深,鼻尖蹭过我浅灰色t恤的布料,带着点刚呼吸不稳的轻颤,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腰,手指攥着我衣摆的一角,攥得有点紧,布料都起了浅浅的褶皱。

“老公,你怎么突然亲我呀,好多人看着呢。”她的声音从我胸口闷闷地传出来,软得像泡在温水里的棉花,尾音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羞意,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往这边看一眼,她就往我怀里缩得更紧一点,耳朵尖红得更明显了,像被阳光晒透的小樱桃。

我忍不住笑了,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的发丝软得像云朵,还带着点薰衣草洗发水的淡香,混着阳光的暖意,是让人安心的味道。头发被我揉得稍微乱了点,几缕碎发飘在她脸颊旁,我顺手用指腹把碎发别到她耳后,指尖蹭过她的耳垂,能感觉到那点皮肤瞬间又热了几分。

“想亲就亲了,”我牵着她的手慢慢直起身,手指和她的指缝交握,能感觉到她指尖还带着点汗湿的凉意,却牢牢地回握着我,“我亲自己的老婆,有什么不能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转身往早市的方向走。此刻的阳光已经爬到了头顶,金橙色的光落在我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铺在铺着碎石的小路上——我的影子稍微宽些,刚好能把肖雅的影子护在旁边,影子边缘被风吹动的芒果树叶晃得轻轻动,像在地上跳着细碎的舞。影子偶尔会碰到路边的野菊花丛,花瓣的影子和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模糊了边界,像要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复杂(雷朵集团的暗线、未完成的任务)、质疑(杨杰眼里的冰刺、“叛变”的字眼)和冰冷(军火库的铁门、禁毒一线的牺牲),都牢牢踩在脚下,碾进碎石路的缝隙里。

身后饭店的玻璃窗里,杨杰的身影还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冻住的黑色雕塑——他没有动,还是保持着刚才攥拳的姿势,手背的青筋依旧明显,连站在玻璃后,都能看出他紧绷的肩膀,没有一点放松。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一点光晕,让他的脸显得有点模糊,却能清晰看到他的眉头还是皱着的,眉心的褶子像被刀刻出来的,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一点温度。

我知道,他的质疑不会停——刚才的解释、那个带着宣示的吻,不仅没打消他的怀疑,反而像在他心里加了块砝码,让杨杰更加确定我“变了”。可我不在乎,也不能在乎——肖雅的手指还紧紧握着我的手,她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牛皮纸袋轻轻晃,里面的照片偶尔露出一角,是她在芒果树下笑得灿烂的样子;她走路时偶尔会踢到小石子,石子滚远时,她会抬头冲我笑一下,眼里的亮比阳光还晃眼。

只要她好好的,只要能守住对她的承诺(护她远离危险、让她留在安稳的日常里),也守住自己的底线(没忘侦察连的誓言、没丢禁毒的责任),那些质疑、那些压力、那些要扛的重担,我都能接得住。

风又吹过芒果树,叶子“哗啦”响,混着远处摄影工作室的风铃声,肖雅突然指着前面的米粉摊,眼睛亮起来:“老公,你看!那家米粉摊人还不多,我们快去吃吧,我要加双倍酸豆角!”

我笑着点头,握紧她的手,加快了脚步。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更长,身后玻璃里的冰冷身影,渐渐被早市的热闹淹没,而我身边的温度,却像这阳光一样,暖得能裹住所有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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