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云海之巅。
这里本应是仙光万道、瑞气千条、琼楼玉宇鳞次栉比、仙娥力士穿梭往来的无上妙境，天庭，三界中枢，统御万灵之所。
然而如今，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凋敝凄凉。曾经璀璨生辉的凌霄宝殿，如今瓦碎柱倾，蛛网暗结，唯有几缕残破的霞光勉强维系着昔日轮廓，显得格外刺眼而悲哀。蜿蜒流淌的天河早已干涸见底，露出龟裂的河床，零星散落着破碎的星槎残骸。南天门的巨大牌坊从中断裂，一半歪斜着插入云海，另一半不知去向，只留下空荡荡的基座。
稀薄的、带着衰败气息的仙灵之气如同垂死老人的呼吸，艰难地维系着这片残破神域的存续。偶尔有几个身影在废墟间麻木地穿梭，皆是些品阶低微、无处可去的小仙官或黄巾力士，他们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整个天庭，都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暮气、死气、以及……怨气。
就在这片无尽的衰败与死寂之中，北斗星域，翊圣真君那座偏僻冷清的神殿内，一声充满无尽痛苦、怨毒和一丝难以言喻恐惧的咆哮，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骤然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噗......！”
翊圣真君猛地从蒲团上栽倒在地，又是一大口淡金色的神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冰冷黯淡的白玉地板上，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如同锈蚀的铜渣。他原本威严俊朗的面容此刻扭曲如同恶鬼，金纸般的脸色下透着一股骇人的青黑之气，周身环绕的星辉黯淡到了极致，并且极不稳定地剧烈波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他那缕远在人间幽州的神念，被李渊以一种蛮横、霸道、近乎“亵渎”的方式彻底湮灭，甚至连带着牵连了他的本体！这不仅仅是损失一缕神念那么简单，更是动摇了它的神源根基！那种被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强行吞噬、撕碎的感觉，如同梦魇般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带来的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李……渊！！！”翊圣真君挣扎着爬起身，指甲因为极度用力而深深抠入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倾尽九天银河之水也无法浇灭的滔天恨意，“蝼蚁！凡夫！窃贼！安敢如此！安敢如此辱我！！！”
奇耻大辱！万载未有之奇耻大辱！
他，北斗七元之一，翊圣真君，堂堂天庭正神，即便是在如今这般式微落魄的境地，也从未被一个凡人如此践踏过尊严！甚至被当成了……“补品”？！
一想到李渊那淡漠的眼神和低语，他就气得几乎要神源崩散！
剧烈的动静引来了神殿内仅存的几名值守力士和一位同样落魄的记名仙官。他们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看到翊圣真君如此惨状，都吓得魂飞魄散。
“真君！真君您怎么了？！”
“快！快去取凝神丹来！”
“真君……”
“滚！都给我滚出去！”翊圣真君如同受伤的疯兽，猛地一挥袍袖，一股失控的神力汹涌而出，将那几个上前来的力士和仙官狠狠掀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筋断骨折，哀嚎不止。
他现在谁也不想见！他只想毁灭！只想将那个胆敢弑神的人间帝王撕成碎片，将其魂灵抽出来，放在九幽魔火上灼烧万年！
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做不到。至少，凭他现在的状态，凭如今这天庭，几乎不可能。
剧烈的喘息了半晌，翊圣真君眼中疯狂的血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阴冷和怨毒的算计。他艰难地盘膝坐好，双手掐诀，引动体内残存的神力，沟通了那位于天庭核心深处、同样残破却依旧维系着最后秩序的，灵霄宝殿残址。
片刻之后，灵霄宝殿那空旷、昏暗、冰冷的主殿之中。
几道模糊不清、同样气息不稳的光影陆续投射而至。这些光影形态各异，有的如缥缈云气，有的如璀璨星芒，有的则如厚重山岳，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和暮气。他们是如今还能勉强维持形体和意识、残留于此的天庭最高层，几大帝君的化身或残存神念。
而在那上方，原本属于玉帝的九龙宝座之上，端坐的身影更是模糊到了极致，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人形轮廓，周身环绕的九龙之气淡薄得几乎看不见，唯有一双眸子，依旧残留着些许俯瞰众生的淡漠与威严，但深处却难掩疲惫与无力。此乃玉帝残留于此间的一缕法旨化身，维系着天庭最后的体面。
“翊圣，”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冰冷僵硬的声音响起，是代表雷部的帝君化身开口，“何事惊动法旨，召集我等？莫非下界香火又有新的断绝之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香火，是他们如今维系存在最重要的东西。
翊圣真君的神念虚影剧烈波动着，将发生在幽州的一切，尤其是李渊如何龙魂化形碾压魔军，如何轻易灭杀他神念的过程，添油加醋却又不敢过于歪曲事实地陈述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自己试图暗中平衡和利用程处亮的那部分，只强调李渊如何“倒行逆施”、“亵渎神明”、“吞噬神念”。
“……陛下！诸位帝君！”翊圣真君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控诉，“那李渊，已非寻常人皇！其窃取龙魂，已近魔道！竟能化龙魂为实质，屠戮圣族，更……更悍然弑杀天庭正神神念！此乃万古未有之悖逆！是对天庭威严最彻底的践踏！若再不加以遏制，任其坐大，恐怕……恐怕这人间，将永无我天庭立锥之地！甚至……他甚至可能窥视九天啊！”
他的话语，如同毒液，滴入本就死寂压抑的大殿。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那几道帝君化身的光芒都出现了剧烈的闪烁，显示出其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龙魂化形？弑杀神念？吞噬？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冲击着他们固有的认知。人间帝王，何时拥有了如此可怕的力量？竟然能威胁到他们这些正神？
“竟……竟至如此地步？”一个如同春风般温和却难掩虚弱的声音响起，是代表木公元气的帝君，“当年封神之战，人王亦不过……”
“此一时，彼一时！”雷部帝君冰冷地打断他，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暴躁和……恐惧？“如今天道晦暗，法则崩坏，我等神力百不存一！而那李渊，竟能借人道气运行此逆天之事！必须立刻将其诛灭！否则后患无穷！”
“诛灭？谈何容易？”又一个如同大地般厚重却布满裂纹的声音响起，是代表土德的帝君，“依翊圣所言，那李渊之力，已非寻常天兵天将所能敌。若要真身降临，需耗何等代价？如今我等连维持自身存在都已艰难，哪还有余力开启稳固的降神通道？更何况，人间龙气鼎盛，对其排斥极大，即便降临，实力又能剩下几分？”
现实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在了躁动的怒火之上。
帝君们再次沉默。是啊，他们早已不是封神时代那个言出法随、统御三界的天庭了。如今的他们，苟延残喘，连自家门户都守不住，拿什么去诛灭一个气运鼎盛、并能化用龙魂的人间帝王？
“难道……就任由其坐大？任由其亵渎天庭威严？”翊圣真君不甘地嘶吼。
宝座之上，玉帝那模糊的法旨化身，终于微微动了一下。那双淡漠的眸子扫过下方争论的帝君，最终落在翊圣真君身上。
“李渊……确已成为心腹之患。”玉帝的声音缥缈而威严，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然，硬撼，非良策。”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废墟，望向了更加深远、更加黑暗的宇宙深处。
“朕，感知到……九幽魔渊，近期异动频频……似乎对那突然鼎盛的人道龙魂，颇感兴趣……”
此言一出，所有帝君化身都是一震！
“陛下的意思是……”翊圣真君眼中猛地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
“魔渊的那位魔主，向来贪婪……且与李渊，早有旧怨。”玉帝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可以‘帮’他们，重新建立一点‘联系’。”
借刀杀人！
驱虎吞狼！
所有帝君都明白了玉帝的意图。这是要让魔渊去做那冲锋陷阵的炮灰，去消耗李渊的力量，甚至引发更大的混乱！而他们，则可以躲在后面，坐收渔利！
“陛下圣明！”雷部帝君第一个表示赞同，声音中带着残忍的快意。
其他帝君微微闪烁，也并未出言反对。在生存和利益面前，所谓的正邪之分，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翊圣。”玉帝的目光再次聚焦。
“臣在！”
“你与李渊结怨最深，此事，便由你暗中推动。切记，不可留下天庭痕迹。如今，我们还不能直接站在台前。”
“臣！遵旨！”翊圣真君的神念虚影深深俯首，眼中燃烧着兴奋而怨毒的火焰。虽然不能亲手报仇，但只要能毁了李渊，借谁的手，不重要！
“至于那李渊……”玉帝的声音最后变得缥缈而冰冷，带着一丝天道般的漠然，“弑神之举，岂能无报？且让他先得意几日……待时机一到，自有天谴临头。”
法旨化身的双眸缓缓闭上，不再言语。
几大帝君的化身也相继消散。
空旷死寂的灵霄宝殿内，只留下翊圣真君那道充满阴谋和恨意的神念。
他望向下方那片云海之下、生机勃勃的人间，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李渊，你的确很强，强到出乎意料。
但是，你面对的，将是来自九天与九幽的双重恶意！
朕倒要看看，你这所谓的人皇，能撑到几时！
天庭的震怒，不会以雷霆万钧的形式降临，而是会化作最阴毒的低语，最致命的陷阱，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将你拖入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