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落在偏殿屋顶,抖了落下的细竹管被宫人拾起,送到了凤仪宫。沈知微正靠在软垫上翻看奏折,指尖一顿,接过信纸展开。
信上字迹潦草,但内容清晰:京郊惠民医馆施药后,百人出现呕血、昏厥之症,已有三人不治身亡。
她放下信,目光沉静。昨夜刚立下护嗣律,今日民间便出此乱,绝非巧合。
她抬手召来宫人:“传女医正。”
半个时辰后,一名身穿青灰医袍的女子快步走入殿内。她三十上下,眉目清肃,行礼时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
“娘娘,”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有力,“惠民医馆所用‘清瘟散’被人动了手脚。原方中甘草已被换为钩吻,毒性极烈,伤肝损血。服药者轻则昏聩,重则七日内暴毙。”
沈知微盯着她:“你确定?”
女医正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褐色药渣:“臣亲自验过三次。钩吻与甘草形似,晒干后颜色相近,若非仔细辨认,极易混淆。但这味毒药本不该出现在官药之中。”
沈知微伸手,指尖轻轻拂过药渣。她没有说话,脑中却响起一声冰冷提示:
【心镜系统已激活,目标:女医正,读取内心三秒——】
【必须让娘娘知道真相,否则三百条命都要断送!】
心声落下,系统归于寂静。
她收回手,神色未变。这人说的是真话。
“八家惠民医馆都用了同一批药材?”她问。
“是。药库统一配发,三日前开始施药。”
沈知微起身,脚步未停:“禁军即刻封锁所有医馆剩余药材,不得再发放一粒药丸。调太医署精锐随你赶赴病患聚集区,采集体征,配制解毒汤剂。我给你一日时间。”
女医正抱拳:“臣领命。”
“还有一事。”沈知微停下,“谁负责此次药方校订?”
“按例由太医署副使呈报,最终由崔尚书审定。”
沈知微眸色一沉。崔尚书,户部侍郎兼太医署监修,世家出身,曾当面反对她推行的免费医政。
她没再多言,只道:“查清楚每一步流程,一个环节都不能漏。”
女医正走后,沈知微换了身素袍,亲自前往太医署。
药典房内,几名官员正在整理档案。见她进来,纷纷行礼。
她径直走到《惠民药录》修订本前,翻开最新一页。
“这版药方是谁最后校对的?”
一名副使上前答话:“回娘娘,是王太医执笔,经臣复核后呈交崔尚书定稿。”
沈知微不动声色,目光扫过他脸庞。
【心镜系统冷却完毕,是否使用?】
她默许。
【目标锁定,读取三秒内心——】
【别问我,是崔尚书授意改的,我只负责背锅……他们答应保我全家平安……】
声音一闪而逝。
她合上书册,语气平静:“把最近一个月出入药库的记录调来。”
副使脸色微变:“娘娘,有些夜间记录……因火烛失修,未能留存。”
“哦?”她抬眼,“那正好,本宫今日亲自查一查药库防火之事。”
她转身下令:“禁军接管药典房,所有人不得离开。凡参与药方修订者,一律留档备询。”
副使慌了神,额头冒汗,却不敢再辩。
当天傍晚,禁军突袭崔府私库,在夹墙暗格中搜出一份未销毁的手稿。纸上赫然写着:“以毒代药,乱民心智,方可废医政。”下方还有崔尚书亲笔签名。
同时查获的还有账本一本,记载五家士族联合出资三千金,资助此次药方篡改行动,目的明确:制造民乱,逼朝廷废除惠民医馆。
沈知微坐在案前,一页页翻看证据。窗外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
她提笔写下一道手令:查封涉案药材商号,冻结五家士族在京产业,所有涉事御医停职待审。
第二日清晨,京郊最大医馆前挤满了百姓。
消息传开,有人说是官药害人,有人说是妖术作祟,人群躁动不安,不少人拒绝服药,连带着将昨日发的解毒汤泼在地上。
女医正站在棚下,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一队宫人簇拥着凤辇而来。
沈知微走下轿子,未穿华服,只着素裙,头上依旧一支白玉簪。
她径直走到药炉前,看着沸腾的褐色药汁,端起一碗,当众饮下。
四周瞬间安静。
她放下碗,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药,是我亲自盯着配的。若有毒,我第一个死。”
人群迟疑片刻,有位老妇颤巍巍上前:“娘娘……真能喝?”
“你尝一口。”沈知微递过空碗,“若我骗你,你砸了这炉药都行。”
老妇含泪点头,舀了一小勺入口。片刻后,她忽然跪下:“谢娘娘活命之恩!”
这一跪,带动了身后众人。
不到半日,三百名中毒百姓全部接受救治。第三日,首批患者康复回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沈娘娘自己先喝药,这哪是贵妃,这是活菩萨。”
“要不是她,咱们连看病都成罪过了。”
三日后,裴砚下旨。
崔尚书革职查办,抄没家产,秋后问斩。五家士族中,三人削爵,二人流放边疆。所有罚没药材尽数拨付惠民医馆,账本全文抄录,张贴通衢大街。
沈知微在凤仪宫召见女医正。
她亲手打开一只银盒,里面是一套崭新银针。
“你救的不只是三百人。”她说,“是百姓对官医的信任。”
女医正跪地叩首,声音哽咽:“臣愿终身效力医政,不负娘娘所托。”
沈知微扶她起身:“从今日起,你任太医署总提调,掌全国医馆药政。若有阻力,直接报我。”
女医正走后,沈知微坐在窗边,手轻轻覆上小腹。暮色四合,宫灯映在她脸上,光影分明。
她翻开一本新册子,提笔写下:
“医者仁心,政者为民。毒可藏于药中,权不可蔽于法外。”
写完最后一笔,她搁下笔,抬头看向窗外。
一只麻雀落在屋檐,啄了两下瓦片,振翅飞走。
远处传来打更声,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