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沈知微睁开眼,手指无意识地抚了抚发间的白玉簪。她坐起身,宫人立刻上前服侍,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昨夜烟火还在眼前,裴砚的话也还在耳边。但她知道,太平不是靠守出来的。一夜欢庆过后,朝堂不会停转,隐患也不会自己消失。
她走进太极殿旁的政事偏殿时,太子裴昭衍已经坐在案前。他面前堆着几摞奏报,手边茶水凉了也没顾上喝。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眼,立刻起身行礼。
“母后。”
沈知微点头,在他对面坐下。“各地税赋清查得如何?”
“三州账目有出入,正在核对。”太子声音低沉,“铜矿供给也少了两成,地方解释是雨季耽搁运输。”
沈知微没接话,只拿起一份折子翻看。她目光平静,心里却在回想系统提示——昨日早朝,藩王入殿述职,言辞恭敬,举止合礼。可就在他提到边境铜料短缺时,系统突然激活。
【“钱窖已备五处,新币足可乱市半年”】
那三秒的心声清晰无比。她当时不动声色,只记下了那人说话时右手拇指轻敲袖口的动作。那是紧张的习惯。
现在,她看着太子疲惫的脸,开口:“你信不信,有人正用假钱换真银?”
太子一愣:“母后此言何意?”
“市井已有劣币流通,商铺拒收新钱。若再拖下去,百姓手里的钱就变成废铁。”沈知微放下折子,“这不是小事,是冲着国本来的。”
太子脸色变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军饷贬值,粮价飞涨,民心动摇。三年执政刚出成效,若此时崩盘,前功尽弃。
“可证据呢?”他问,“宗室诸王一向谨慎,不可能明着铸钱。”
“不需要他们明着做。”沈知微道,“作坊可以藏在山腹,账目可以层层转手。只要没人追到底,就能一直洗钱。”
太子沉默片刻:“母后怀疑谁?”
“我不怀疑。”沈知微看着他,“我确定是谁。但你要亲自查,不能靠我一句话定罪。”
太子明白她的意思。他是监国,必须学会独立决断。若事事依赖皇后,将来如何独掌江山?
当天下午,一道密令从户部发出:钱币成色检验使团即日启程,巡查各州铸币所。带队的是太子亲信郎中,随行还有工部老匠人,专查铜料配比。
沈知微没有再提心镜系统。她只在每日三次的读心中,锁定几个关键人物。一次是在户部小吏交接文书时,对方低头行礼,内心闪过——
【“北线货船明日靠岸,标记红漆桶。”】
一次是地方驿丞接待使团时,笑容僵硬,心里想着——
【“西岭窑口今晚熄火,等风头过去再开。”】
第三次,是在一名工部主事进宫汇报时,沈知微悄然启动系统,听到——
【“五处钱窖,最深的一处在旧矿道底下。”】
她记下所有信息,当晚交给了太子。
太子看完纸条,手紧握成拳。“原来真的存在……他们竟敢把熔炉建在官道下面。”
“不止一处。”沈知微说,“五地联动,每日可出劣币万贯。若放任半年,市面上真假难辨,朝廷信用尽失。”
“那就不能等。”太子站起身,“我签封窖令,京畿卫和巡防营同时动手。”
沈知微点头:“午时三刻,统一行动。不许走漏风声,不许提前惊动。”
太子亲自拟令,加盖监国印信。五道密令连夜送出,分别送往幽州、并州、青州、豫州、梁州。每一路都有暗哨接应,确保消息直达执行官手中。
第二天傍晚,捷报陆续传回。
幽州查获地下钱窖一座,藏于废弃盐仓夹层,内有未流通铜钱八万贯,工匠四十余人。并州一处藏在寺庙地宫,熔炉尚未冷却,当场抓获两名主事官员。青州更隐蔽,钱窖设在河床之下,靠暗渠通风,被稽查队掘开堤坝才暴露。
最深的一处确实在旧矿道里。梁州巡防营顺着塌方缺口往下挖了三丈,发现整条通道都被加固过,里面有完整铸造流程,连打磨抛光的工序都齐全。
三十七万贯劣币被起获,二十三座熔炉查封,涉案人员百余人押解进京。
消息传开那天,太子亲自去了户部钱库。
他当着商贾代表的面,打开新铸钱模,取出一枚标准铜钱,放在秤上称重。又拿了一枚从钱窖搜出的劣币对比,明显轻了两分。
“朝廷铸钱,一分一厘都有据可查。”太子将真钱举高,“这枚钱,能在任何铺子买东西。假的,只能当废铜卖。”
人群安静了几息,随即爆发出掌声。
三日后,京城各大坊市贴出告示:私铸案已破,原价回收劣币。百姓排起长队兑换,市面交易逐渐恢复正常。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太子这三年没白干,连鬼钱都挖出来了。”
“皇后娘娘也是厉害,听说是她最先察觉不对。”
“可不是嘛,一个管内政,一个理财政,配合得天衣无缝。”
政事堂内,沈知微坐在侧席,面前摊着《钱法新规草案》。她执笔批注,一条条划去旧律中的漏洞,补充查验机制。
太子走进来时,她抬了抬头。
“大理寺审出结果了。”太子站在案前,“主谋是靖南王,他在五地都有暗股,靠商人洗钱,再用假币收购田产。”
沈知微没意外。那人表面恭顺,实则野心不小。借铜矿短缺之名,行敛财乱市之实,算得一手好账。
“他现在何处?”
“还在京城,等着返程旨意。”太子冷笑,“我已经让人盯死了他府邸,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沈知微放下笔:“那你打算怎么办?”
“按律处置。”太子声音沉稳,“私铸钱币,动摇国本,当削爵查办,抄没家产。”
她说:“这是你的决定?”
“是。”太子直视她,“我不需要您替我拿主意。我只是告诉您,我会怎么做。”
沈知微看着他,许久,轻轻点头。
这个曾经在她面前还会犹豫的年轻人,终于有了自己的脊梁。
她重新提笔,在草案最后写下一行字:凡参与私铸者,无论身份,一律流放边疆,三代不得入仕。
窗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内侍快步进来,双手呈上一封急报。
太子接过打开,脸色骤变。
“北境急报,有商队携带大量铜料入境,声称是从西域购得,但数量远超配额。”他抬头,“这批货已经在路上,三天后到京。”
沈知微放下笔,指尖轻轻敲了敲案角。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目光落在太子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