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晃了一下,沈知微的手指停在纸上。那行字还没干透:“南疆粮事已平,然根未除。”她抬眼看向门口。
雪鸢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个穿黑衣的女人。那人脸上蒙着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人到了。”雪鸢低声说。
沈知微点头,把笔放下。黑衣女人走进来,单膝跪地,“属下参见皇后。”
“北境的情况,你说。”
“昨夜有三批人越过边关,不是流民,也不是商队。他们带着刀,走的全是荒路。线人发现其中一人身上有前朝军印,是沈清瑶旧部。”
沈知微没说话,闭上眼。心镜系统启动。
她盯住那女人带来的线人。三秒后,一段念头浮现在她脑中:“暹罗三千兵已入关,与旧部合流,目标皇陵地脉,毁龙气。”
她睁开眼。
“敌军位置?”
“幽州以西百里外,湿地区域。那里常年没人去,草长得高,底下是烂泥。”
沈知微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划过那片区域。那里离皇陵直线距离不到六十里,若连夜急行,一夜可达。
她转身对黑衣女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无名。您叫我影六就行。”
“好。我给你一道令。”她从案上取下一枚铜牌,“调十名死士,化作溃兵,在敌军必经之路放话——皇陵已有两万羽林军驻守,连弩阵都布好了,就等他们来。”
影六接过铜牌,“属下明白。”
“还要留下些东西。”沈知微抽出一张纸,写了几句命令,盖上私印,“把这个残片丢在路边。内容是‘中军左营即刻驰援乾陵’。让他们看见。”
影六收好纸片,“他们会信吗?”
“会。人打仗,最怕打没把握的仗。只要让他们觉得胜算小,就会找别的路走。”
“可他们若不改道?”
“那就再给他们一个机会。”沈知微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暗的天色,“让细作混进敌营,传一句话:大周内乱将起,皇陵守军三天内要调往南疆平叛。”
影六眼神一动,“所以他们会抢时间,连夜进攻。”
“对。而我们要的,就是他们连夜赶路。”
“那沼泽……”
“工部早画了《隐险地形图》。那片湿地表面看是实土,踩下去就是深坑。雨季过后泥更软,马一跑就塌。八千人挤在一起,谁都逃不出去。”
影六低头,“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不要正面交手。我们不出一兵一卒,只用风声和火光。”
影六退下。
沈知微坐回案前,提笔写下新的指令:命岭南水师一部伪装运输队,连夜在皇陵外围搭营寨、立旗、点烽火台。所有动作必须逼真,但不得留人。
她写完,吹了吹墨迹。
雪鸢站在旁边问:“娘娘,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他们会。人心怕输。越是想赢的人,越不敢冒险。”
她把纸交给雪鸢,“送出去。”
一夜过去。
黎明前,东暖阁的门被推开。影六浑身是泥,走进来跪下。
“回禀娘娘,敌军昨夜亥时开始移动。斥候探到假消息后,主帅下令全军急进,绕开大道,直扑皇陵西侧。”
沈知微听着,没有打断。
“他们进了湿地。起初走得慢,后来听到南边传来号角,以为守军真的要撤,立刻加快速度。八千人挤在一条窄路上。”
“然后?”
“我们的弓弩手在高地处点燃火油箭,射向芦苇丛。火一起,马受惊,往前冲,踩破地表。泥浆翻上来,人和马往下沉。有人想爬,草根断了,又掉回去。惨叫声响了一整夜。”
“伤亡如何?”
“八千人,几乎全陷进去。只有不到二十个在边缘的逃出来,都被伏兵拿下。主帅兀剌台被长矛刺中肩膀,活捉了。”
沈知微点头。
“尸体?”
“沉在下面,挖不出来。上面全是烧过的灰和湿草。”
“带回来的东西?”
影六从怀里取出一块铁牌,放在桌上。上面刻着一头猛兽,还有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这是暹罗军令符。他们确实来了。”
沈知微拿起铁牌看了看,放到一边。
“俘虏押哪去了?”
“刑部大牢。属下按您之前的吩咐,没走正门,从暗道送进去的。”
“很好。封锁消息。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是。”
“你下去换身衣服,休息两个时辰。之后还有事。”
影六应声退下。
沈知微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手指再次落在那片湿地。她盯着看了很久,转身拿起朱笔,在《后宫政要录》上写道:
“隆兴六年三月十九,黎明前,暹罗兵八千犯境,陷于皇陵西沼,全军覆没。敌首兀剌台生擒,押京审讯。”
写完,她合上册子。
雪鸢轻声问:“娘娘,要不要报给皇上?”
沈知微没答。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茶凉了。
她把杯子放下,说:“准备车驾。”
“您要去哪?”
“宫门。”
“这么早?”
“我要亲自看看那个俘虏。”
她说完,披上外袍往外走。
雪鸢赶紧跟上。
出了东暖阁,天还是暗的。风很大,吹得廊下的灯笼来回晃。
走到宫门口,守卫已经接到通知,打开侧门。
一辆黑布篷车停在门外。车旁站着四个穿灰衣的男人,手里拿着锁链。
沈知微走近车边。
车帘掀开一条缝。里面的人被绑在柱子上,头低着,肩上缠着布,渗出血。
他听见动静,慢慢抬头。
沈知微看着他。
那人瞪着眼,嘴里突然吼出一句听不懂的话。声音沙哑,像撕开的布。
她没退。
“你叫兀剌台?”她问。
那人不答,又吼了一声。
她转身对灰衣人说:“把他脸上的布拿掉。”
灰衣人上前,扯下他脸上的一块脏布。
那人满脸是伤,嘴唇裂开,牙掉了几颗。但他还在笑。
沈知微笑了一下。
“你知道你们是怎么败的吗?”她说。
那人喘着气,盯着她。
“不是因为火,也不是因为泥。”她说,“是因为你以为我们会怕。”
她靠近车边,声音很轻。
“可你错了。我们不怕乱,不怕死,不怕你们来。”
“我们只怕一件事。”
她顿了一下。
“那就是你们不来。”
那人脸上的笑僵住了。
沈知微转身,对雪鸢说:“回宫。”
车队启动。
她走在前面,脚步很稳。
风把她的袖子吹起来,像一面展开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