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阙低头看了看纪黎明手上显得过于宽大的t恤和短裤，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鲛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接过毛巾，动作略显生疏但彻底地擦干身体和长发。
然后依言套上了纪黎明的衣服。
宽大的白色棉t恤几乎遮到了她的大腿中部，短裤也松垮垮的，需要系紧抽绳。
这身打扮在她身上穿出了一种奇特的时尚感，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双腿愈发修长。
湿发搭在肩头，有种不羁的美。
只是她行走不太稳当。
纪黎明推着自行车，小心地走在她身边，时刻准备伸手扶她。
从海边到他家短短一段路，他们走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
沧阙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说实话，排除掉不靠谱的幼年时期，这还是她第一次上岸。
平坦的柏油路、路边的绿化带、偶尔驶过的汽车，她都投以审视的目光。
终于到家，推开院门时，纪黎明松了口气，又莫名更紧张了。
“这里就是...我家。”
他声音有点干。
沧阙站在院子中央。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微微眯起眼。
感受着与海洋截然不同，干燥温暖的空气，鼻尖轻动，嗅着花草和人类居所的气息。
她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探究取代了平日的淡漠。
进了客厅，沧阙的注意力立刻被纪黎明摊开一地的书籍画册吸引了。
她赤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前行，步伐比在外面稳了许多。
她蹲下身，拿起一本摊开的巨大图鉴，上面是精美的深海生物插图。
“你看，这是你们爱吃的鱼吗？”
纪黎明凑过去，指着一条怪鱼问。
沧阙瞥了一眼，淡淡评价：
“画得不像，它更丑，牙齿是倒钩的。”
纪黎明：“......”好吧。
他献宝似的把自己珍藏的，关于鲛人传说的古籍复印本，和现代插画集都拿给她看。
沧阙看得挺认真，偶尔会指出一些荒谬之处：
“我们不唱歌诱捕水手。”
“鳞片不会在月光下自动发光，需要能量。”
纪黎明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揭开世界的神秘面纱。
只是越听越尬，因为他发现自己拿错书了，拿的是......
他赶紧转移视线，正好看到沧阙穿着自己不合身衣服的模样。
纪黎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让她在客厅看书休息，自己则借口“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去了附近的商业街。
他凭着印象和直觉，精心挑选了几件衣服。
一件柔软的水蓝色长袖上衣，一条米白色的棉质长裤，还有一双同样柔软舒适的平底软底鞋。
他甚至还记得买了贴身衣服。
整个过程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几乎是闭着眼凭感觉选了尺码。
他还去超市采购了食材。
特意选了最新鲜的鱼虾和蔬菜，以及她喜欢的甜点奶制品。
当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沧阙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
一本非常古老的海洋志摊开在她膝头，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静谧得像一幅画。
“我...我给你买了些衣服，”
纪黎明有些气喘，把购物袋递过去：
“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喜欢的话我去换。”
沧阙放下书，看了看袋子里叠放整齐的衣物。
她用手指捻了捻面料，似乎对材质还算满意。
拿起那件水蓝色的上衣，又对着光看了看颜色。
“很好。”
她简单地说，然后看向纪黎明，似乎在问“哪里换”。
纪黎明连忙指给她卫生间的位置。
当沧阙再次走出来时，纪黎明感觉呼吸都停了一瞬。
合身的衣物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水蓝色衬得她皮肤愈发冷白。
那股非人的疏离感被柔和了些，仿佛一个清冷出尘的邻家少女。
只是她依旧赤着脚，新鞋拿在手里。
“这个，”
她举起软底鞋，微微蹙眉：
“不舒服。束缚。”
“啊，在家可以不穿！”
纪黎明立刻说：“随你舒服就好。”
沧阙于是将鞋子放在一边，赤脚踩在地板上，感受着木头的纹理和温度。
傍晚时分，纪黎明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碌。
沧阙就靠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洗菜、切菜、调味、开火烹饪。
纪黎明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清蒸海鱼、白灼虾、蒜蓉西兰花，还炖了一个豆腐菌菇汤。
考虑到她的口味，调料都放得很清淡，最后还准备了牛奶布丁。
当饭菜摆上小餐桌时，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尝尝看？”
纪黎明紧张地递过筷子。
沧阙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筷子，动作有些笨拙但很快掌握了要领。
她先尝了尝那条鱼，细细品味后，给出了评价：
“火候刚好，肉质尚可。”
对于吃鲜鱼自助餐的鲛人来说，肉质也就那样。
纪黎明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
她又逐一品尝了其他菜，虽然没再发表评论，但每样都吃了不少。
尤其是那道牛奶布丁。
她吃得眼睛微微眯起，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愉悦。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棂，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牛奶布丁的甜香还萦绕在空气中，与菜肴的清淡气息混合，是一种奇妙的、属于“家”的味道。
沧阙放下小巧的布丁杯，杯底已经干干净净。
她看着对面因为她的肯定而眉眼弯弯、努力压抑兴奋的纪黎明，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海波轻叩礁石。
“啊？”
纪黎明没反应过来：
“什么为什么？”
“这些。”
沧阙的目光扫过身上的新衣，扫过一桌精心烹制的菜肴，最后落回纪黎明脸上：
“很麻烦。”
对她而言，上岸是新奇却消耗能量的体验，维持双腿形态亦非本能般轻松。
而纪黎明所做的一切。
接她、护她、为她购置衣物、烹饪食物......
在她看来，是一系列复杂且耗费精力的“麻烦”行为。
纪黎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疑问。
他挠了挠头，脸颊微微发烫，眼神有些躲闪，却又忍不住看向她。
“不麻烦的，”
他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其实...我很高兴。”
“你能来，我特别高兴，所以...就想让你能舒服一点。”
“想让你尝尝我觉得好吃的东西，想让你看看我生活的样子。”
他越说声音越小，耳根红得透彻：
“这对我来说，不是麻烦，是...是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