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盯着丁浩的脸，声音很轻但没有犹豫：“你说他会回来？”
丁浩靠在断墙边，掌心还贴着地面。他的手指关节发白，呼吸比刚才慢了一些，但胸口起伏得很深。他没抬头，只点了点头。
“她感觉到了。”他说，“那个人……今天会来。”
沈墨立刻转身，拿起对讲机，声音变得干脆：“封锁市集东口，加派便衣，所有进出人员拍照记录。无人机继续巡航，重点盯东侧通道。”
命令传下去后，他快步走向临时指挥帐篷。丁浩没动，依旧坐在原地，闭着眼，手没离开地面。他知道王桂兰的魂还在，只是更弱了，像风吹到尽头的烟，散得只剩一点影子。
三小时后，专案组第一次会议在警用指挥车里召开。
沈墨把丁浩提供的信息写在白板上：工装服、左口袋露出白色塑料袋、机油混鱼腥味、左腿微拖、常来、踩点、携带扳手、会回来。
“这些是目前唯一能确认的线索。”他说，“全部来自现场通灵反馈和物证交叉验证。”
话音刚落，刑侦副队张伟就开口了：“我不同意主攻内部排查。这起爆炸用的是硝酸铵硫磺混合物，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背后大概率有外部势力介入，我们应该追查市集外的矛盾关系。”
技术组老李摇头：“不对。监控显示爆炸点在西侧摊位集中区，那里商户之间长期存在水电分摊、客源争夺的问题。前两个月就有过一次斗殴，调解没彻底。我觉得是内部积怨爆发。”
另一名年轻探员陈锋提出第三种看法：“从手法看，定点放置、精准引爆，动作熟练，毫无慌乱。这不是情绪杀人，更像是反社会人格的随机袭击。我们该扩大心理画像范围，不能局限在市集内部。”
三人各执一词，声音越提越高。
“外部报复需要动机支撑，现在没有一条可信线索指向市集与外界有深仇。”老李拍了下桌子。
“内部矛盾也不能解释为什么选在周日早高峰引爆，这是要命，不是泄愤！”陈锋反驳。
“随机作案更说不通！”张伟站起来，“谁会无缘无故去一个菜市场搞自杀式袭击？而且他还踩点，还带工具，还穿工装伪装日常人员——这分明是有计划的！”
帐篷里吵成一片。
沈墨一直没说话。他低头看着丁浩手写的线索记录，纸上有几处涂改痕迹，字迹有些歪斜，显然是在极度疲惫状态下写下的。但他记得清每一个细节——白塑料袋边缘有锯齿状撕裂，不是一次性用品；那人走路时左腿略拖，但步伐稳定；气味是长期积累的，不是临时沾染。
这些细节，机器拍不到，人眼看不到。
只有丁浩看得见。
“够了。”沈墨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合上本子，站起身：“现在没人能确定方向。但我们有一条路是实的——爆炸物残留还在检测，三轮车铁皮上的磨损痕迹可以比对维修记录。这两条线，立刻启动。”
他看向张伟：“你带人去查最近三个月周边化工品流向，特别是农用化肥店和废弃仓库。”
转向老李：“你负责调取市集过去一年的所有纠纷备案，挨个排查有激烈冲突的商户。”
最后对陈锋说：“你组织便衣，沿东口进出路线做行人模拟测试，看看嫌疑人可能的停留时间和行动节奏。”
没人再争。
沈墨收起笔，语气平静：“有争论是好事，说明大家都用心了，我们现在不争论谁对谁错。我们只做现在能做的。等证据出来，方向自然清楚，散会。”
会议结束，其他人陆续离开。
沈墨独自留在帐篷里，重新翻开那页记录。他用红笔圈出三项：**机油混鱼腥、白塑料袋反复使用、左腿微拖**。
他低声说：“你看见的，是我们看不见的。”
然后起身，走向技术组值班室。
化验报告还没出来，但他必须盯着进度。
与此同时，废墟西侧，丁浩仍靠着残墙坐着。
太阳偏西，光线照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暖。他的手一直贴在地面，指尖微微颤动。王桂兰的魂还在，只是不再挣扎，像是累了，也像是在等。
他知道她在等那个人出现。
他也得等。
哪怕耗尽力气，也不能让她的话烂在灰烬里。
两个小时后，沈墨回来了。
他蹲在丁浩旁边，递过一瓶水：“技术组刚确认，铁皮上的磨损是长期摩擦造成的，痕迹特征符合小型三轮车经常载重行驶的状态。全市这类车辆超过八千辆，但近七天进出惠民市集的，只有三百四十一辆。”
丁浩接过水，没喝，只握在手里。
“还有，”沈墨继续说，“爆炸物成分初步分析完成，原料来自一种常见复合肥，但提纯方式粗糙，说明制作者没有专业设备，只能土法加工。这种人通常有机械操作经验，但不懂化学配比。”
丁浩终于开口：“修车的。”
“对。”沈墨点头，“或者经常接触农机维修的人。而且他熟悉市集运作时间，知道什么时候人最多，也知道哪里监控死角多。”
“他今天会来。”丁浩重复了一遍。
沈墨看着他：“你还撑得住吗？如果他真来，你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丁浩闭上眼，又缓缓睁开。他的脸色比白天更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但眼神没晃。
“只要他在现场，我就不会错过。”
沈墨没再说什么。他拍了下丁浩的肩膀，起身走向东口方向。
便衣已经布控完毕，伪装成买菜的、送货的、清洁工的，分散在各个角落。无人机在高空盘旋，摄像头对准每一个入口。
天色渐暗，市集残垣投下长长的影子。
丁浩靠墙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他开始调整呼吸，一呼一吸拉得很长，像在积蓄力量。
他知道接下来不能出错。
一旦那人踏入这片区域，他必须立刻抓住那股气息。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
风从东口吹进来，带着尘土和烧焦的味道。
忽然，丁浩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有一股熟悉的气味飘了过来——机油味压着鱼腥，沉沉地浮在空气里。
他慢慢抬起手，按住额头。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废墟中的能量有了反应。王桂兰的魂轻微震颤，像是被什么惊动。
丁浩屏住呼吸，顺着那股气味延伸感知。
一个身影出现在东口。
工装服，深蓝色，袖口有油渍。左手插在口袋里，露出一角白色塑料袋，边缘参差不齐，像是撕过很多次。那人低着头，推着一辆旧三轮车，车斗盖着帆布。
左腿走动时略有拖沓。
丁浩猛地睁眼，声音压得极低：“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