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坊市的窄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曹三阳靠着墙根坐着，慢慢地数着手里的灵珠。
三十颗。
冰凉，坚硬，带着一点点粗糙的棱角。这是他摔了两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换来的全部家当。
他把灵珠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破旧的钱袋，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肚子里的那碗粥早就消化完了，现在空得发慌。他需要吃点东西，真正的，能嚼出油水的东西。
一股浓郁的肉香顺着风钻进他的鼻子。
不远处，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正守着一个油腻的烤炉，炉子上几块焦黄的兽肉滋滋作响，油脂滴进炭火里，冒起一捧夹着香气的青烟。
曹三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走过去，眼睛死死盯着那几块烤肉。
“怎么卖？”
大汉眼皮都没抬，用一把豁了口的铁叉翻动着烤肉，声音像破锣：“五灵珠，一小块。”
五灵珠。
他今天工钱的六分之一。
曹三阳的手在怀里攥了攥，最终还是掏出了五颗灵珠，放在油腻的木板上。
“来一块。”
大汉瞥了他一眼，随手从旁边一堆烤好的肉里叉起一块，用一张粗糙的油纸包了，扔给他。
“拿好。”
曹三阳接过那温热的包裹，转身就走。他没敢当着大汉的面打开，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背对着巷口，这才小心翼翼地解开油纸。
一股腥臊气扑面而来。
纸上躺着的，根本不是炉子上那种焦黄流油的烤肉，而是一块黑乎乎、带着筋膜和碎骨的边角料，半生不熟，还沾着血丝。
曹三阳的脑子“嗡”的一下。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个摊位。大汉正对下一个客人露出同样的表情，用同样的手法，从旁边拿起一块垃圾肉递了过去。
骗子。
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攥着那块垃圾肉，大步流星地冲了回去，一把将油纸包拍在木板上。
“你给的是什么东西！”
大汉的动作停下了。他缓缓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曹三阳，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什么东西？肉啊。你付五灵珠，就吃五灵珠的肉。怎么，还想吃灵兽腿？”
“我亲眼看见你从炉子上拿的！”曹三阳双目赤红。
“你看错了。”大汉把铁叉往案板上一插，发出“当”的一声闷响，“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周围几个食客都停了下来，朝这边投来看好戏的目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曹三阳的脸上。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被当成傻子一样戏耍的屈辱。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猛地一拳，朝大汉的脸上砸了过去。
这一拳，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大汉似乎没料到他敢动手，但反应极快。他头一偏，轻易躲过，然后抬腿就是一脚，正中曹三阳的小腹。
曹三阳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整个人像只被煮熟的虾米，弓着身子就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墙上，又滑落在地。
他咳出一口酸水，眼前阵阵发黑。
大汉走到他面前，蒲扇大的脚踩在他的胸口，慢慢地碾了碾。
“小杂种，还敢动手？”
曹三阳挣扎着，却动弹不得。
大汉蹲下身，在他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了那个装着二十五颗灵珠的钱袋。
他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算你赔我的精神损失。”
他站起身，把钱袋塞进自己腰间，一口浓痰吐在曹三阳脸上，然后转身走回摊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围的人群也散开了，没人多看他一眼。
曹三阳趴在冰冷的地上，脸上黏腻的唾液混着尘土，恶心得他想吐。
没了。
什么都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条巷子的。他像个游魂，在坊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彻底黑了。
他走到了西街，看到了小莉说过的那个“蚁巢”。那是个破败的大院，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里面人声嘈杂。
他停下脚步，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怀里。
一个月两千灵珠。
他连一个时辰都住不起。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坊市的尽头。一条散发着腥臭味的河水，从一座石桥下缓缓流过。
他钻进了桥洞。
这里又冷又潮，空气里都是河水的腥味和苔藓的霉味。他找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蜷缩起来，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他不想哭，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在桥洞外停下。
一个影子被灯笼的光拉得很长，投射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曹三阳猛地抬起头，像一只受惊的野兽。
小莉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在黑暗中也看不真切。
她就那么站着，看了很久。
曹三-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更深的黑暗里缩了缩。
“没钱了？”小莉终于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曹三阳没说话，只是把头扭到一边。
“被人抢了？”
他还是不说话。
小莉叹了口气，那声音轻得像错觉。
“起来。”她说。
曹三阳没动。
“我住的地方还有个空位。”小莉的语气依旧平淡，“木板床，没被子。一个月三千灵珠，从你以后的工钱里扣。”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不扣利息。”
曹三阳的身体僵住了。他慢慢地，慢慢地转回头，看向那个站在黑暗边缘的、单薄的身影。
灯笼的光晕在她周围，显得有些不真实。
“走不走？”小莉问，“不走我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走。”
一个沙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桥洞的黑暗深处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