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凤凰谷外围的暗巷深处,柳青霜背靠冰冷的石墙,剧烈喘息。左肩的箭伤和右腿的毒伤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粗布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三个时辰前,她还在黑沼泽边缘追踪那头变异毒鳞鳄的踪迹。作为赏金猎人,她早已习惯与死亡共舞。但这一次,猎杀成功后的喜悦还未持续半刻,便遭遇了更凶险的伏击。
三名黑衣杀手,如同鬼魅般自阴影中现身。招式狠辣,配合默契,分明是专业死士。她拼着左肩被毒鳞划伤的代价,才险险击杀毒鳞鳄,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嗖——”
破空声骤起!一道淬毒的袖箭擦着耳畔飞过,钉入石墙,箭尾兀自颤动。
柳青霜瞳孔骤缩,强提一口气,身形如狸猫般向旁侧翻滚。
“嗤啦!”另一柄淬毒短刀划破她后背衣衫,带起一溜血花。毒素迅速蔓延,右腿一阵麻痹。
“交出玉简,留你全尸。”为首杀手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柳青霜咬紧牙关,背靠墙壁,缓缓站直身体。猎人本能让她在绝境中依旧冷静。目光扫过三人站位,心中飞速计算。
巷子是死胡同,退路已断。两侧高墙滑不溜手,无法攀爬。唯一的生机,只有正面突破!
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腰间箭囊中仅剩的三支箭。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想要玉简?”柳青霜忽然冷笑,声音因伤痛而沙哑,“那就来拿!”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脚踢飞脚边杂物!破筐烂木夹杂着污泥,劈头盖脸砸向正面杀手。同时,她身体借力侧滑,弓弦震动,一支利箭已离弦而出,直取左侧杀手咽喉!
“噗!”箭矢入肉的声音闷响。左侧杀手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下。
但另外两人已如影随形般扑至!刀光如匹练,封锁了她所有闪避角度。
柳青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退反进,竟是以左肩硬生生撞入右侧杀手怀中!
“咔嚓!”肩骨碎裂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的右手已如毒蛇般探出,短匕精准地刺入对方心口!
代价是后背再中一刀!深可见骨!
“呃啊!”她闷哼一声,借势前冲,撞开尚未断气的杀手,踉跄着冲向巷口!
最后那名杀手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搏命,动作慢了半拍。就是这瞬息之差,柳青霜已冲破包围,拖着残腿,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叫和急促的脚步声。毒素在体内疯狂肆虐,视线开始模糊。她只能凭着本能,在迷宫般的暗巷中穿梭,试图甩掉追兵。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低沉的吠叫和腐臭气味。
是尸犬群!它们被血腥味吸引而来!
前有狼,后有虎。柳青霜心头一沉,绝望感如潮水般涌上。她背靠着一处残破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息,握紧了手中短匕。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脚步声逼近,三名杀手(虽折损两人,但似乎又有同伴汇合)呈扇形围拢,眼神冰冷。尸犬的低吼声也越来越近,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就在她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自头顶掠过!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一团浓密的黑色烟雾在她与杀手之间炸开!
刺鼻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呛得人眼泪直流。杀手们猝不及防,阵型大乱,咳嗽不止。就连逼近的尸犬也畏惧地后退了几步,躁动不安。
柳青霜惊愕抬头,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落叶般自旁边矮墙飘然而下,动作轻盈无声。
来人身披灰色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她落地后毫不停留,一把抓住柳青霜的手臂,低喝道:“走!”
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柳青霜此刻也顾不得多想,求生本能让她借着对方的拉力挣扎起身。那灰衣人另一只手握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笔,在空中迅速划动。奇异的是,笔尖过处,空气仿佛微微凝滞,连带着她们的气息和脚步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两人跌跌撞撞冲入另一条更狭窄的岔路,将混乱的杀手和尸犬甩在身后。
七拐八绕,确认暂时安全后,灰衣人才在一处堆满杂物的死角停下。她松开柳青霜,警惕地观察着来路。
柳青霜脱力地靠在墙上,冷汗涔涔。背后的刀伤火辣辣地疼,右腿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而最要命的是,一股阴寒的毒性正沿着经脉向上蔓延。
“你中的是‘蚀骨狼毒’混合了‘黑寡妇’的妖毒,”灰衣人转过身,帽檐下露出一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打量着柳青霜的状况,“再不处理,最多半个时辰,毒气攻心,大罗金仙也难救。”
柳青霜心中一震。对方不仅能准确说出她所中之毒,还能在那种情况下出手相救,绝非寻常之辈。“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灰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抛给她。“内服,可暂时压制毒性。”
柳青霜接过玉瓶,略一迟疑,还是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丹丸服下。丹药入腹,一股暖流散开,果然觉得翻腾的气血和肆虐的毒素缓和了不少。
“多谢。”她哑声道。
“不必谢我。”灰衣人淡淡道,目光落在柳青霜始终紧握的左手——那枚得自毒鳞鳄巢穴的破损玉简,即使在逃亡中也未曾松开。“我救你,是因为你手里的东西,可能关系到一桩我想查清的真相。”
柳青霜下意识地将玉简握得更紧,眼神警惕:“你知道这玉简?”
“不确定,但猜得到几分。”灰衣人掀开斗篷帽子,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几分风霜的面容,看上去二十出头,眼神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锐利。“自我介绍一下,陆听雪,《九州风闻报》记者。”
《九州风闻报》?柳青霜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修仙界影响力不小的报刊,以挖掘各种秘闻奇事着称。一个记者,怎么会卷入这种厮杀?而且身手如此了得?
“记者?”柳青霜蹙眉,“你跟踪我?”
“算不上跟踪。”陆听雪坦然道,“我原本在调查凤凰谷近期的几起异常事件,包括秦瑶师姐的离奇死亡,以及……外门七号蚁巢那段昙花一现的‘龙穴’传闻。碰巧注意到有人也在暗中探查相关线索,而且似乎惹上了麻烦。”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枚玉简:“如果我没猜错,你这玉简,应该和秦瑶师姐有关?甚至可能指向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柳青霜心中波涛汹涌。对方寥寥数语,却信息量巨大,不仅点破了玉简的可能来历,还将秦瑶之死与蚁巢异象联系起来!这份洞察力和情报网络,绝非常人。
她沉默片刻,权衡利弊。眼下自己身受重伤,强敌环伺,独自一人很难活下去,更别说查明真相为表妹柳嫣然(虽已觉醒独立,但早期因果仍在)讨个公道了。这个陆听雪,看似是眼下唯一的助力。
“是又如何?”柳青霜没有直接承认,反问道,“你知道追杀我的是什么人吗?”
陆听雪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能出动这种专业死士,又对可能与秦瑶之死相关的线索如此紧张,幕后黑手的能量定然不小。在凤凰谷地界,有这般手段的,屈指可数。”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暂时成为朋友。你觉得呢,柳青霜姑娘?”
她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柳青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这个陆听雪,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你想怎么合作?”柳青霜直接问道。
“当务之急,是先给你解毒疗伤。”陆听雪思路清晰,“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些药材。你这毒颇为棘手,需要‘蛇涎草’和‘枯骨花’为主药配制解药。恰好,我知道哪里能找到这两种东西。”
她看了看柳青霜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补充道:“当然,去不去由你决定。但我建议你尽快,你的时间不多了。”
柳青霜能感觉到体内的寒气越来越重,视线边缘已经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她知道陆听雪所言非虚。
是赌一把,相信这个神秘的记者?还是继续独自挣扎,大概率毒发身亡或落入敌手?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猎人的直觉让她做出了选择。
“带路。”柳青霜咬牙站直身体,尽管每一步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
陆听雪点了点头,重新拉上斗篷帽子:“跟我来,注意脚下。”
两人一前一后,融入更深沉的夜色中。巷弄幽深,仿佛巨兽的食道,吞噬着光线和声音。只有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提示着这座修真巨擘脚下,依然遵循着某种表面的秩序。
而在她们离开后不久,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青烟般自巷角浮现,静静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隐没于黑暗。
暗流,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