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长媳看着丈夫，突然觉得他陌生的可怕。
袁家大郎注意到妻子混杂着惊诧的目光，不自在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说完声音陡然提升：“我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两个孩子的前程……”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仿佛离得好远，骤然跌落，散去大半家财，袁家长媳自然也是心有不舍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释怀。
这样也好。
让一个蠢货盘踞高位，对所有人都是灾难。
这次能够安全脱身已是万幸，以后好好的培养两个孩子，袁家未必没有再起复的一日。
看妻子不吭声，袁家大郎不耐道：“我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
袁家长媳平和道：“辞了官，咱们到时候去江南吧。你好歹也是自己正儿八经考上来的，江南文风鼎盛，去个书院当夫子。两个孩子也能得到很好的教育……”
“你……你可真是……愚妇！”
读书好有什么用？
他能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是因为他读书好吗？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拿定了主意，袁家大郎转身就走。
“来人！”袁家长媳轻飘飘道：“夫君不小心走路摔断了腿，你们还不把人送回去。”
袁家大郎不解回头：“你在说什么疯话？”
然后惊怒道：“你们在干什么？放开我！”
咔嚓——
啊！
袁家大郎一瞬间失了所有血色，冷汗涔涔，喃喃道：“疯了！你们敢？你们都疯了！”
管家蹲下身把袁家大郎背起来，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外走：“少爷啊，忍一忍，我马上给你找大夫。”
袁家大郎思绪混乱，强撑着问：“钟叔，为什么？”
“老爷临终前有过吩咐。若是少爷与少夫人有了争执，叫我们听少夫人的。”
袁家长媳其实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公爹竟然还有这样的吩咐。
这还是今天她清点产业的时候管家悄悄告诉她的。
很难说清听到这话的复杂，那一刻，她只觉得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坠在了心头。
暗暗发誓：无论多难，她都会撑起这个家，会好好教养几个孩子，会是袁家最合格的当家主母！
林楠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庆幸自己当时下的一步闲棋，竟然发挥了这么大作用。
是的，袁尚书当初没有什么遗言。
自己的儿子再是蠢笨，那也是亲儿子。旁人的女孩再灵慧，那也是儿媳。
他怎么可能留下这样辖制儿子的话，又怎么能笃定儿媳一个内宅妇人做的就是正确的。
林楠不用收买管家，也收买不了这样世代为袁家服务的忠仆，他只需要在最后见过袁尚书之后把这话转告给管家就可以了。
当时不过是一道保险，袁家大房夫妻起了争执，给林楠争取一个转圜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个时候。
毕竟谁能想到袁家大郎灵机一动，就要把自己最后的依仗玩死。
怎么就不想想，只把罪名在他这打住，今后哪怕成了白身，有几个弟弟帮衬着，旁人也不敢欺辱。
若真是把现在袁家最出息的袁老四牵连进来，袁家失了靠山，他又能落得什么好？
哦，你说他打的主意是要林楠下场。
那更蠢了。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敢赌林楠一定会帮忙，又凭什么断定林楠就一定有办法？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万一能理解了袁家大郎的想法，那才可怕。
之后，林楠就开始争取去赈灾的差事。
阴谋算计说穿了都是小道，在当今一朝，要想往上升，还是要实打实的功绩。
出发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官员凑了过来：“林大人。”
林楠认出来了：这次揭发卫国公府的齐榭齐修远。
林楠施了一礼：“齐大人！”
齐榭慌忙避开，哪怕这次因功连升三级，对着林楠他也是下官，怎么敢受林楠的礼。
林楠安抚道：“这一礼是谢过齐大人敢于挺身而出，为那三县冤魂而谢。”
想到当初看到的惨烈，齐榭红了眼眶：“不瞒大人，其实下官当初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看着治下哀鸿遍野，又得知这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凭着一腔义愤孤勇罢了。”
林楠听出了这话里的亲近，目露欣赏：“孟子讲人性善，恻隐之心，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说的怕就是齐大人这样的了。”
齐榭被夸的耳根发红：“这一路上，刀光剑影，处处追杀。没想到竟真叫我一路走到了京城。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再来一次，我怕是未必有这样殊死一搏的勇气。”
“人之常情罢了，这才更显得齐大人的赤诚之心。”林楠目眺远方，那是受灾三县的位置：“一路虽然险象环生，可终究将三县的冤屈上达天听，也许是三县的百姓在冥冥中护佑着大人吧。”
当然不是啦～
齐榭作为各方选出来揭开盖子的倒霉蛋，怎么可能允许他死在路上。
林楠的人手还保护过对方呢。
只是齐榭听了这话，满目动容。
“下官一生，只求无愧于心。”
林楠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大人，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齐榭缓了缓情绪，有些不好意思道。
哦？林楠挑眉。
“下官从读书时就听说了大人的丰功伟绩，心生向往。这次赈灾，朝中诸公不乏有畏难退缩的，唯有大人挺身而出……”
林楠眼底满是审视：捧杀？这小子要害我？
洋洋洒洒几百字，齐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把林楠从能力夸到了人品，简直就是圣人在世。
最后道：“还请大人不要嫌弃我愚钝，收我为学生，我愿以师礼待之，侍奉大人左右。”
古代的师生关系可不简单，有时候比父子关系都亲密。
可以说一旦林楠答应，在官场上，齐榭就必须与林楠同进退，如果他敢做什么对林楠不利的事，或者公开反对林楠，那是要被所有人孤立唾弃的。
当然了，林楠也要给齐榭一些庇护，可这与齐榭付出的完全不对等。
这家伙到底是心思真的纯粹至此，还是另有所图？
脑中快速回想着齐榭的生平经历，林楠很快有了判断。
或许这家伙有那么一分为自己找个靠山保障的心思，但大部分应该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倾慕林楠的才华人品。
最后，林楠还是收下了这个大龄学生。
这也是对他的保护。
我教出来的学生是这样舍己为人，忧国忧民的好官，我就不可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