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国办公室里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高城感到压抑。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戎马一生，身上刻满了战争痕迹的男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那不是畏惧，也不是叛逆，而是一种……敬畏。
他原以为自己这次回来，是来求情的，是来走后门的。
他甚至做好了被父亲用武装带抽一顿，然后灰溜溜滚回702团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父亲就已经把一切都看透了。
更没想到，父亲的野心，比他那个所谓的“特战大队”的构想，还要大，还要疯狂。
“你那个兵，叫祁同伟是吧？”高天国打破了沉默，他端起那个硕大的搪瓷缸子，又喝了一口浓茶，动作不紧不慢。
“是。”高城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他写的那个方案，我看过王庆瑞传真过来的简报了。”
高天国把茶缸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有点意思，但还是太小家子气了。”
小家子气？高城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那个被他奉为圭臬，觉得石破天惊的几十页方案，到了自己父亲这里，竟然只换来一句“小家子气”的评价？
“爸，那可是……”
“你闭嘴。”高天国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的威严，让高城把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个连队，就算给你配上全军区最好的装备，又能怎么样？“
“在真正的集团化，体系化的战争里，它就是一把锋利点的匕首，捅不死人，反而容易折了刃。”
高天国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那上面，是整个汉东军区的地形图。
“改革，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是你高城想当然的个人英雄主义。”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点在了702团所在的位置。
“上面要搞数字化试点，这是大势所趋。王庆瑞那个老狐狸，嗅觉比谁都灵敏，他早就闻到味儿了。”
“他把你的那个兵捧出来，又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名为诉苦，实为请功。他不是在为你高城请功，也不是为那个祁同伟请功。”
高天国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他是在为他整个702团，在未来的军队改革中，抢一个先机，占一个山头！”
高城听得背后直冒冷汗。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和王庆瑞，和自己父亲这种在权力场里浸淫了一辈子的老狐狸比起来，到底有多嫩。
他只看到了钢七连的未来，而他们，看到的是整个军区的未来格局。
“那……那您的意思是？”高城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的意思？”
高天国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王庆瑞想把宝押在你们钢七连身上，他想拿你们当个试点，去跟师里，跟军区要政策，要资源。”
“可他忘了，他702团，是我A军的兵！”
“既然要搞，那就搞大一点！”
“一个连队，算什么特种部队？我要搞，就搞一个真正能拉出去打硬仗，打胜仗的，师直属特种侦察大队！”
高城的心，随着他父亲这句话，狂跳不止。
师直属！
大队！
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那个兵，祁同伟，是个帅才。把他放在一个连队里，屈才了。”高天国走回办公桌后，拿起了桌上的红色电话。
“你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
说完，他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我是高天国。”电话一接通，高天国身上那股属于将军的，不容置疑的气场，瞬间就散发了出来。
“老张啊，我问你个事。你们师那个数字化部队改革的试点方案，搞得怎么样了？”
“……还在讨论？讨论个屁！你们师里那帮秀才，除了开会写报告，还会干什么？等你们讨论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高天国说话毫不客气，电话那头的人，显然级别不低，但此刻却只能唯唯诺诺地听着。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想的，现在，我给你一个新的思路。”
“我A军，要成立一支全军区，不，是全军最顶尖的快速反应部队！”
“番号，我都想好了，就叫‘钢牙’！钢铁的钢，牙齿的牙！要像一颗钢牙一样，能啃下任何一块硬骨头！”
“编制，暂时先按一个大队来设。人员，就从702团抽调，以那个刚刚改编的前钢七连成员为骨干！”
“你别跟我说困难，也别跟我说没先例！我高天国带兵打仗，就是先例！”
“这件事，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两天之内，我要看到你们师部拿出来的，详细的组建方案！两个月之内，基地和部队必须给我拉起来！”
“要是办不到，你这个师长，就趁早给我卷铺盖滚蛋！”
“啪！”
高天国说完，根本不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整个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高城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宕机了。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师长？
两天？
两个月？
他一直以为，自己那个组建特战队的想法，已经是异想天开。
是需要层层上报，反复论证，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
可现在，在他父亲这里，一个电话，几句话，就直接把这件事，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构想。
变成了一个板上钉钉，并且有明确时间表的，军令！
这就是将军的能量吗？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吗？
高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然后又被无情地碾碎，重塑。
高天国挂了电话，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端起茶缸，吹了吹茶叶末，仿佛刚才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将军，不是他一样。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他看着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儿子，摆了摆手。“你现在，可以滚回去了。”
“爸……”高城张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滚回去，告诉你手下那个叫祁同伟的兵。”高天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说，他画的那个饼，太小了。”
“我老头子，给他换了个更大的。”
“让他给我好好干！要是把这支部队给我带不出来，我扒了他的皮！”